略阳菜豆腐节节

　　文/ 叶志俊
　　略阳虽是秦岭深山里的弹丸小县，但从古至今却被横亘的嘉陵大峡谷、浩荡的西汉水、远去的刀光剑影和鼓角争鸣涂上了厚重的历史光环，蒙上了氐羌文化神秘的色彩。仅县名沮县、武兴、顺政、兴州、沔州在历朝历代的数次更替就足以佐证略阳是一本历史的厚册。当然略阳地域饮食文化的斑斓也丝毫不逊色于前者，它的美名早已穿越秦巴陇蜀，并在全国各地特写着略阳新的品牌。
　　这不仅缘于罐罐茶，缘于搅团鱼鱼，缘于苞谷面锅塌，缘于菜豆腐节节，缘于其他种种美食。在此，我情有独钟的菜豆腐系列饮食早已在记忆的舌尖上味蕾里勾起了我的馋欲，并且很快满口生津，陶醉其间。
　　其实，菜豆腐面食是我们略阳山区的一种家常饭，它和罐罐茶、搅团鱼鱼、苞谷面锅塌子和核桃馍一起成为我们一日三餐的选项。当然这种菜豆腐系列面食是离不了酸菜的。小时候我就知道，酸菜不仅开胃，而且是不可缺少的一种主食附加成分。那阵家家户户都有一口大缸或木黄桶，这是专门煮酸菜用的。大集体时候缺粮，人们往往一天劳动强度大却食不果腹，面对这样的情况，村里那些体贴家人的女人们就想出一些办法改善当时缺油水的一日三餐，这煮酸菜就是这些女人当时的首选。一句话就是让她们的男人干活有力气，让她们的娃儿饱着肚子去学校读书。这样每家厨房里的大缸或黄桶里都煮着满满的浆水菜以备每顿饭选用。
　　菜豆腐面食种类很多，这种独特的山村风味饮食早就成了略阳的代名词。很多外地人都知道略阳人喜欢吃酸菜，都喜欢吃菜豆腐面条、菜豆腐节节、菜豆腐荞面、菜豆腐片片、菜豆腐拌汤、菜豆腐稀饭和菜豆腐糊糊。久而久之，这些来略阳住久了的外地人呼吸略阳的灵气，沐浴略阳的雨露，跋涉略阳的山水，久了就把自己变成了半个略阳人，略阳的酸就渐渐适应了他们的口味，略阳的水土就渐渐养育了他们的秉性。入乡随俗，略阳的乡情也就渐渐同化了这些南腔北调的外乡人。
　　做菜豆腐节节也简单，需在头天晚上泡上黄豆，第二天中午或下午就能在手磨上磨出豆浆了。略阳人大都把手磨安放在廊檐下，每到磨豆浆时我的那些大娘或婶子们就开始一边推转磨子一边用勺子在盆里舀起泡涨了的豆粒添进磨眼。这是一个永恒的印象，不管是我的母亲或是其他乡村女人她们都恰到好处地往磨眼稔熟地灌着黄豆，不紧不慢，身体一起一伏，动作和谐优美，把一个甩着两条长辫子的背影动感地呈现给这个乡村的中午或黄昏，把乡村的一个时辰剪辑成一个艺术的特写镜头，实在让人养眼养心。
　　烧豆浆点卤菜豆腐是做菜豆腐节节的一个重要环节。首先在锅上放一磨架，再放上滤豆浆的罗儿，或在罗儿里过滤或在纱布做的口袋里用手捏，直到最后剩下豆渣为止。这段时间你得要用文火，谨防豆浆溢出锅来，看到豆浆像涌泉上溢之时，这些女人就把事先准备好的一勺冷水慢慢地一转转地旋进溢起的豆浆里。为了豆腐做得好吃，有的女人还在豆浆里放些花椒面子，说是这样做出的豆腐鲜嫩，口感好。接下来就是点卤菜豆腐的关键时刻。这需要把自己做的浆水倒在笊篱里一转转将扯着悬丝的浆水滤进锅里，如此反复，直到豆浆被点清，直到云朵一样的豆浆漂成一锅菜豆腐坨坨，这时豆腐就点成功了。而且此时菜豆腐散发的那种独特香味早已飘出屋外，飘得满村满巷都是，村里人一定知道谁家又在做菜豆腐饭了。
　　接下来就是山里女人开始和面揉面擀面。她们或擀白面或擀荞面或切苞谷面小麦面和在一起的节节子。总之，要把灰面加水使劲揉使劲揣，直揣揉得面团有了筋丝才用擀面杖擀成形如薄纸的圆状。山里女人擀面的手艺那叫一个绝，面卷在擀杖上一会儿卷起一会儿推开，面卷在这些女人的手上擀杖上噗溜溜地在案板上翻卷滚动并不时地发出噗踏踏的展开声音。其间，这些女人纤细的手指随着擀杖的滚动不停地推拉变换。到了切面条时那才是一种才艺表演，她们把擀得如同圆月状的面皮撒些苞谷面折叠起来，就手起刀落，节奏快如雨下。咣当咣当，细如韭菜叶或一条线的面条在一阵有节奏的声音里很艺术地呈现在案板上。遇到有人说话，她们也是交流切面两不误，切刀照样切出了她们的手艺和娴熟。
　　饭熟了，满屋里飘散着菜豆腐独特的香味。这时，白里泛黄的菜豆腐节节摆上了餐桌，雪白的菜豆腐坨坨铺在碗面上与金黄色的节节相互衬托相互媲美。菜碟也摆上了，有青椒炒春芽，有凉拌土豆丝，有蒜泥拌黄瓜，有炝锅狗青芽，有生腌狗心根，有红辣椒拌韭菜，有泡菜，有红油辣子。仅这些小菜就让人眼花缭乱，胃口大开，食欲大振。这顿饭我们一定会吃得津津有味，满头冒汗，回味无穷。
　　那阵隔三差五地能吃到这样的饭食算得上是上等的生活。那个时候生活紧张，上顿下顿都是苞谷面酸菜饭，加之缺油水，单一的酸菜饭吃得人刮肠刮肚的，干活没有一点力气。偶尔吃顿菜豆腐饭就等于是在过年。记得有一年生产队在仓库院坝里碾黄豆，没有晒干的土院坝里嵌进了许多豆粒，我们玩耍时看见后觉得可惜就从家里拿来茶缸，然后蹴在院坝里用竹签一颗颗剜出来，而且剜了满满一茶缸。回家后就让母亲给我们做了可口的菜豆腐节节。这个纯朴的年少记忆我至今没有忘记，它一直香慰着我的健康人生。
　　现在菜豆腐节节已经作为一种美食走进了都市，走进了城里，并且强烈地诱惑着天南地北人的味蕾，就连乡下人进城后进餐首选的都是菜豆腐节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