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连伟回家的路

　　回家的路
　　冯连伟
　　家是我亲亲的爹和娘，是我一生取之不尽的亲情之源；家是故乡的一把泥土，是孕育我人生向前不竭动力的根；家是一根扯不断的藤，藤上结着浓浓亲情结满了牵挂和思念的瓜。无论走出的路有多久多长，无论走到天涯海角，心中总有一个念想：回到老屋，回到温馨的家。
　　13岁离家求学的我如今已是两鬓斑白，老父亲已成另世之人二十余载，坟上的枸杞发芽了、开花了、结果了，绿了又红、红了又绿；曾经步伐矫健的老母亲，如今已是步履蹒跚，当年盘起的少妇青鬏如今已是满头的银丝。睹物思人，触景生情，每每走在回家的路上，总是思绪飞扬感慨万千。
　　我在县城上高中的三年，每个星期都要回家拿饭。从学校到家六十多华里，每个星期六下午踏上回家的路，一年四季，拂着春风，顶着酷暑，冒着秋雨，迎着寒风。每到周末骑上自行车回家的时候，心中总是有那么多美好的念想：不知道父亲又会从褂兜里掏出什么好东西吃？老娘已经把大米干饭、五花肉炖粉条白菜都做好了，等着娇儿狼吞虎咽吧？求学的三年，夏天回到家里，浑身的衣服被汗水浸得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冬天遇上寒冷的逆风，使劲低头猛蹬自行车，平时两个小时的路程要走上三四个小时，回到家时两腮冻得通红、两只手冻得手指头都伸不直、两条腿又酸又痛，但见到爹娘，除了幸福竟感受不到其他。在爹娘疼爱的目光中吃上一肚子白米饭，再回到自己的小木床上躺一会，家中那温暖如春的感觉让我满身心地都充溢着幸福和甜蜜。
　　最让我难以忘怀的，是高考结束后怀着难以描述的激动心情走在回家的路上：十年寒窗苦读，如果顺利考上大学，不单单是鲤鱼跳龙门，关键是对爹娘有了交待，自己也有个好前程。自我感觉考得还比较有把握，想想那在家心挂两肠翘首期盼的老娘，我和老师同学简单地告别就踏上了回家的路。
　　往回走的时候，已是下午六点多钟了。心情好，浑身都是劲，恨不得像小鸟一样马上飞到父母的身边，让他们吃上颗放心丸，我也好好地喘口气、松松腰、撒撒娇，让爹去给我买锅饼、买油条、买兔子肉、猪蹄子，让娘给我做一碗荷包蛋还要加上红糖，想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腿上就更加有劲了，蹬得就更快了。天刚要傍黑，我已走到相公镇了，再有二十里路就到家了。本想骑得更快些，忽然＂咔嚓＂一声响，自行车就不往前走了，我从自行车上也摔了下来，把自行车扶起来检查一下，原来自行车链子断了。我的心情一下子掉到了冰窟窿里，修车的车铺还没关门，关键是自己是身无分文，没有修车费啊！但不修车，自己推着回家，不知几点才能到家，岂不急坏了爹娘？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推着自行车到了修车铺，修车的师傅已经准备收摊关门了，听我说完了，老师傅说：＂马上就是大学生了，今天我不收钱也给你修好，拿着大学录取通知书可别忘了给我送喜糖啊，让我这老头子也沾沾喜气，将来让我孙子也去读大学。＂
　　老师傅的一席话让我深深地感到人生路上好人多！如果不是老师傅的善行，夜行路上孤单的我谁知还会碰上什么不测的事呢？后来，我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又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和娘专门给修车的师傅送去了喜糖。老师傅边揭开糖纸把糖放到口中边笑着说：＂考上大学就是城里人了，往后坐小轿车了，我想给你修自行车也没有机会了。＂
　　是啊，回家的交通工具从自行车到坐公共客车再到坐轿车，现在有了私家车，每到周末一家老小开着车回家看娘去，有时早上从娘那儿回来了，下午可能又回去陪娘住下了。
　　父亲活着的时候，就盼着家门前停辆车。我大学毕业以后分配到县城工作，每到周末我都是骑着自行车回老家。那时父亲已是常年在洪瑞车站旁摆水果摊，有一次父亲对我说：＂每天看着一辆辆大客车、小轿车从眼前来往，真盼着你也赶快坐上小轿车来家接上我，让我也坐着轿车进城显摆一次。＂
　　父亲的话时常响在我的耳边，我知道父亲对儿子的期望。无论工作岗位如何变换，我总不敢有丝毫放松。每每再踏上回家的路，我总要想一想能否对得起父亲那充满期盼的眼神。遗憾的是，父亲没有等到我拥有自己的轿车回家接他到县城、到更远的地方去转转看看就告别了这个世界。他去世一天多了，出发在外的我才从北京坐客车到临沂！
　　回家的路，其实再长也是短的。从我参加工作以后，每年的春节我都要回家陪父母过年。特别是父亲去世以后，春节前夕，采购年货，给母亲买新衣服，往往要往家送好几趟。早的时候年前腊月二十七八就往家奔，看着回家之路上匆匆忙忙的人群，深感中国传统春节的魅力，不管身在何处，不管穷与富，都有同一个想法：回家过年。为了回家与父母团聚，为了与家人一起过个团圆年，乘飞机的，坐火车坐汽车的，当火车票汽车票＂一票难求＂时，回家之路上竟会有几千里路＂单车回家＂、＂摩托车回家＂。过年了，没有什么能挡得住人们想回家的路，再远的路都变短了，再险的路变平坦了。
　　遗憾的是，如今我的爹娘都走了。现在回到老宅，再也见不到我的爹和娘，听不到父亲喊我的乳名，看不到娘摸摸我的脸，笑着对我说：＂工作再忙也要少熬夜，多吃饭啊！＂
　　鸟儿爱巢人爱家。别忘了，回家的路；别忘了家里有爹和娘，家里有儿和女。
　　冯连伟，山东临沂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自然资源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副会长、山东自然资源作家协会副主席。作品散见于《阅读》《散文海外版》《散文百家》《绿洲》《当代散文》《山东文学》《时代文学》《新华文学》等杂志；有作品选入各年度散文选本，曾获山东作协颁发的《时代文学》年度散文奖、《齐鲁作品年展》最佳作品奖、全国散文大赛等若干奖项；著有《静水深流》《真水无香》《似水流年》《掬水留香》等散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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