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国旧里淘旧货

　　日前，去淮海路上新开张的淮国旧兜了一圈，发现那里已成为二手奢侈品的专卖店。但店里仍有一些让人怀旧的情愫，让我想起学生时代常来淘货的那些日子。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商品比较匮乏，我常去那里帮父母买些不用票证的处理品搪瓷用具，还会去看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有一次，路过淮国旧，看到柜台里有一双出口转内销的浅黄色灯芯绒轻便鞋，很洋气，十分喜欢。打我从记事起，就没有穿过这么漂亮的鞋子，从小一直穿的是母亲手工制作的黑色布底松紧鞋。我很想得到这双鞋，便天天去母亲单位门口等她下班催着去买。母亲执拗不过我，一天终于同意让我陪她去看看。我俩在曹家渡坐上了45路公交车，到了襄阳路就下车，为了省钱没再坐车，一路走到了淮国旧。没想到适合我穿的42码鞋卖掉了，我很是失落。营业员拿出了一双44码的同款鞋子，说是比42码还要便宜几角钱，我喜出望外地对母亲说，可以穿的，买吧，买吧。母亲犹豫了一会，终于用一元三角钱买下了。穿在脚上，有点大，鞋尖还微微翘起，母亲塞了团棉花在里面，跟脚多了。我穿着这双别致的帆布鞋，觉得很是扎台型的。
　　淮国旧里不少商品说是旧货，其实是等外品处理品出口转内销的，并不是旧货，只是有点瑕疵而已。一些有点小瘪塘的铝饭盒、钢精锅子，掉了一点漆的面盆、痰盂罐，只要稍加敲一下、涂点搪瓷漆就能修好，不影响美观，更不影响使用，价钿却是市面上同类商品的三分之一，最要紧的是不收票证，很受老百姓的欢迎。
　　父亲上班夹在腋窝下的铝饭盒，又腻又旧，瘪塘连连，可我对它充满着期待，因为父亲上班带饭菜，下班时常会用它带冷馄饨、馒头等点心回家。但就是这只铝饭盒，父亲舍不得换新的。我见淮国旧里有买处理品的铝饭盒，便用自己积攒的五角零用钱买回了一只，完全是新的，只是盒盖上有几处小瘪塘，我路过弄堂口的皮匠摊让老皮匠全敲好了。父亲拿着饭盒，左看右看，说五角钱真是太便宜了。
　　弄堂里不少人家听说淮国旧有卖不要票证的日用品，纷纷让自家的孩子跟着我去淘货。我们左邻右舍的七八个学生，为了节省钞票，一早就从弄堂口出发，一路走过去，大家有说有笑，不知不觉走了两个多小时。到了淮国旧，大家直奔日用品柜，有人买了掉了一小块漆的金鱼面盆，有人买了图案有点模糊的铝制热水瓶，有人买了敲掉些许搪瓷的高脚痰盂，也有人买了几只印花的糖缸和搪瓷杯子。大家买的东西或多或少都有点瑕疵，但价钿便宜了许多，也不要任何票证，都高兴得不得了。回家路上，大家拎着东西逛起了淮海路，边走边买吃食，粢饭糕、老虎脚爪、糖糕、麻油馓子侬掰给我吃点，我拗块给你尝尝。
　　我家对门的老娘舅在长风公园附近上班，一直想买辆自行车，苦于弄不到票证。听我说淮国旧里有卖旧的自行车，且不要票证，他兴趣来了，星期六让我陪他去看看。我俩穿过店堂来到后门的长乐路上，搭的棚棚里有许多红木家具和一排半新不旧的自行车。老娘舅一辆辆细看着车上挂着的价钿小吊牌，不时握着车刹，用脚踏上几圈，从中山装的口袋里掏出小本本记上牌子价钿等。他从头看到尾，又从尾看到头，我有点不耐烦了，趁他不注意溜进了店堂，一只只柜台看过去：卖照相机的，卖金笔的，卖手表的，卖钢笔的正看得津津有味，老娘舅的一双大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说是回家去吧。这样，我陪着他先后去了四五次，才在那年国庆前，老娘舅花了约60元钱买回了一辆七成新的凤凰牌26英寸链罩的自行车。那天老娘舅让我坐在后座上一路踏回来，路过曹家渡长宁支路口的那家饮食店，还请我吃了一碗鸡鸭血汤和四只生煎。
　　这是属于过去的最具烟火气的淘旧货记忆，如今也跟那个时代一样，只留存在记忆里了。（陈建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