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影丨你是我的眼，一名视障小伙的返程路

　　半岛全媒体记者 史静
　　今年刚刚17岁的许西恒，已经在＂黑暗世界＂里度过了11年。
　　11年前，他因脑瘤压迫神经，永远失去了视力。从特教学校到盲校，11年来，许西恒得到了许多热心人的帮助。两年前，他遇到了一群列车上的志愿者，前行路上因此又添了一双温暖的眼睛。
　　志愿者和许西恒聊天
　　志愿者带领许西恒和张宗岳换乘
　　志愿者引领许西恒
　　＂矿泉水在1点钟方向＂
　　＂许西恒，我们又见面了，能猜出来我是谁吗？＂
　　＂你是小焦姐姐，我记得你！＂
　　2月7日中午12点42分，许西恒乘坐的G1224次高铁抵达济南西站时，焦明丽和同事早已等在了2号车厢的门外。
　　＂小焦姐姐，你看我是不是长高了啊？＂
　　＂确实高了不少，上次见你的时候比宗岳矮半头呢，现在和他差不多高了。＂
　　今年31岁的焦明丽是国铁济南局青岛客运段的一名列车长，同时也是＂我是你的眼＂高铁服务队的志愿者。这次，她和两名同事专程从青岛赶到济南，把有视力障碍的许西恒和张宗岳，一路护送到潍坊。
　　焦明丽去年8月接许西恒和张宗岳
　　列车到站，车厢门打开，焦明丽踮着脚、探着头，使劲儿地向里边张望。上次护送许西恒和张宗岳回家还是去年8月份，他们已经5个月没见面了。
　　4分钟过后，许西恒和张宗岳在列车员的护送下跨上站台。3名志愿者急忙上前，接过了两人的书包和行李箱。焦明丽轻轻拉起张宗岳的左手，放到了自己右手的手肘处，同时将右前臂背到了身后。站内换乘的路上，焦明丽一直走在张宗岳的左前方，为他引路。
　　乘电梯出检票口，跨越两个站台的距离后再检票，下电梯到另一个站台……从济南西站到潍坊北站的G6955次列车下午1点06分发车，一行5人脚步匆匆，不敢耽搁。
　　因为正赶上饭点，细心的焦明丽提前联系好了列车长，直接把许西恒和张宗岳带到了餐车车厢。安排两人坐定，焦明丽从包里拿出了两个鲜红的中国结，挂在了他们座位上方的衣帽钩上。
　　焦明丽挂中国结
　　焦明丽和同事陪许西恒、张宗岳聊天
　　＂饭来了！西恒，你的海带拌面。宗岳，你的煲仔饭。＂焦明丽将饭端到两人面前，一边拿出两张消毒湿巾让他们擦手，一边把煲仔饭的腊汁浇在米饭上，用勺子搅拌好，又握住许西恒和张宗岳的手，找到了勺子的位置。
　　乘务员上餐
　　焦明丽帮许西恒拌饭
　　看着两人吃得正香，焦明丽拿出两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分别放在了他们的斜前方。＂西恒、宗岳，矿泉水在你们1点钟方向，瓶盖我已经帮你们拧开了。＂焦明丽提醒道。
　　＂这是今天早上我在家按着菜谱学着做的红烧排骨，也不知道味道咋样，西恒、宗岳，你们替小焦姐姐尝一下。＂说着，焦明丽从自己的饭盒里挑出几块排骨，放到了许西恒和张宗岳的饭盒里。
　　志愿者帮张宗岳拌饭
　　＂我也给你们带好吃的了，这个面包干很好吃，我女儿很喜欢。＂青岛客运段管内动车队党支部书记林峰和许西恒、张宗岳也是老朋友了，这次她正好有时间，所以专程跟着焦明丽来接他们回学校。
　　一顿饭吃了20多分钟，列车到达潍坊北站需要一个半小时，饭后，张宗岳向焦明丽要了一本《读者》，摸着盲文安静地读了起来。坐在对面的许西恒则拿出了手机，戴着耳机听起了小说。
　　家校之间的艰难旅程
　　许西恒今年17岁，老家山东滕州。刚刚1岁大时，他被检查出患了脑瘤，做了开颅手术。肿瘤虽然取出来了，他却因为视神经受到压迫，在6岁那年失去了视力。而且，这一场病让他的生长激素分泌受到了影响，11年来长高了11厘米，至今只有1.55米的身高。
　　许西恒一家四口，父母都是农民，还有一个大他13岁的哥哥。一年到头，父母在两亩地里辛苦劳作，空闲时就帮同村人下地干活、挖土豆，忙活一天能挣130元。即便如此，全家每年的收入也只有三四万元。为了让许西恒能继续长高，父母听从医生建议，从2021年开始给他购买促进生长激素分泌的针剂，一针1000多元，每周注射一次。两年多来，仅是这一项开销，就花了10多万元，靠父母微薄的收入远远不够支撑，有时还需要哥哥的支援。
　　换乘动车
　　2012年，许西恒入读枣庄特殊教育学校。刚上一年级时，他因为看不见东西，身高又矮，怎么也不愿离开父母，＂一提到学校就又哭又闹＂。无奈之下，学校同意他的妈妈可以入校陪读。这样过了将近一年，他才逐渐习惯了学校的生活，也慢慢地有了自己的朋友。2021年，许西恒离开老家，到了400多公里外的潍坊，在潍坊市盲童学校读书。
　　到达潍坊北站
　　每次离家到学校，都是一趟艰难的旅程。＂我要先从家里坐汽车到火车站，坐火车到了潍坊，再打车去盲校。＂一路下来，各种花销就得近千元。不仅如此，送许西恒去学校一趟，就要耗费爸爸两天的时间，这两天的工钱就没有了。所以，在＂我是你的眼＂高铁服务队出现之前，许西恒只能在每年春节才能回家。
　　＂服务队的哥哥姐姐们在2021年的中秋节来到学校看我们，还留下了带有盲文的名片，告诉我们以后坐高铁可以给名片上的人打电话。＂从那以后，许西恒每次回家，学校老师就在＂我是你的眼＂微信群里发信息，告诉志愿者们在哪一天会有几个孩子坐车，从哪儿上车，在哪儿下车。志愿服务队会则根据老师提供的信息，负责联系上下车站，做好服务和交接。这样一来，不仅有人在路上专门照看，还能节省许西恒父母的时间。
　　到站后张老师接到许西恒和张宗岳（右一）
　　两年多来往返多次乘车，让许西恒和志愿者们越来越熟悉。返校的列车上他告诉焦明丽，现在最喜欢看针灸推拿的盲文书，并且已经开始学习针灸，＂和同桌互相扎针可疼了，但是我很开心＂。许西恒盘算着，等毕业以后开一家针灸推拿的门诊，门诊的名字就叫＂天健推拿＂，希望天下的人都健健康康的，＂包括小焦姐姐＂。
　　连接心与心的＂中国结＂
　　焦明丽一下子被感动了，轻轻拍了拍许西恒的肩膀。在她看来，能在业余时间，在旅途中帮视障人士一把，是件很有意义的事。
　　服务队成立之前，焦明丽等人在值乘途中发现，部分视障人士乘坐高铁出行时，没有亲朋好友或家人的陪伴，常常伴随着种种困难，＂尤其是进站乘车、寻找座位、车上就餐如厕等环节，都需要帮助＂。2019年初，＂我是你的眼＂高铁服务队成立，成员全部青岛客运段的乘务人员，主要为视障旅客提供乘车陪护、进出车站等服务。每次接到视障乘客需要乘车的消息后，志愿者们便会编辑一条带有视障乘客的姓名、联系电话、乘坐列车的班次、车厢位置等内容的信息，发到＂我是你的眼＂微信群里，方便志愿者和车站工作人员提前收到信息，进行交接。
　　济南西站站台工作人员指引换乘路线
　　焦明丽是服务队的首批成员，也是目前的负责人。说起4年来的志愿服务工作，她回忆起2019年底春运时的一个故事。当时她的一名同事发现车上有一位视障乘客。出于好心，她的同事将视障乘客安排了到车厢第一排，好让那位乘客去卫生间和下车时方便一些。但当列车行驶到日照西站时，原本应该坐在这个位置的乘客上车后，发现座位被占了，便和视障乘客争吵起来。尽管列车长后来极力安抚两人并真诚道歉，但那位视障乘客却不依不饶，最后列车长被暂时停职。
　　这件事也给服务队提了个醒，林峰专门带领大家开了一次讨论会，反思对视障乘客的服务哪些地方做得不到位，哪些环节上有缺失，还请盲校老师帮忙，研究出一套专业的服务流程。＂比如刚才我挂上的那两个中国结，你知道是干什么的吗？＂焦明丽解释说，因为有很多视障乘客担心给别人添麻烦，有问题不轻易张口，中国结的作用，就是提醒列车上的工作人员，要对这位乘客多加照看，提供重点服务。
　　林峰书记和许西恒、张宗岳聊天
　　再比如中午接站时，焦明丽引导张宗岳的动作。志愿者刚开始接触视障乘客时没有经验，第一反应就是热情地挎住他们的胳膊，和他们并行。直到一位视障乘客告诉焦明丽，正确搀扶的方式应该是拉住视障乘客的手，放置在自己的手肘处，前臂背后，走在视障乘客侧前方半身位。如果在车厢这种狭窄的空间里，志愿者走在前，视障乘客可以将右搭在志愿者的肩膀上。这两种方式都可以让视障乘客在行走时有安全感。
　　……
　　下午2点37分，还没等焦明丽介绍完自己的工作经验，列车已经准点抵达潍坊北站。＂西恒爸爸，放心吧，西恒已经到了，张老师已经接到他了。＂下车做好交接工作，焦明丽给许西恒的爸爸报了个平安。
　　＂我从来都没去过海边，希望今年可以去青岛听听大海的声音。站在海边被海风吹着的感觉一定很舒服吧。＂
　　＂这个好说，今年夏天你们坐着动车来青岛，姐姐带你们去海边。＂临分别前，许西恒的这个心愿，把焦明丽逗笑了。
　　检票进入
　　到站后张老师接到许西恒和张宗岳（左一）
　　检票口前等待换乘
　　焦明丽和同事接到许西恒
　　焦明丽和同事跑向许西恒所在车厢门
　　焦明丽引导张宗岳下车
　　焦明丽和同事到达济南西站
　　接到许西恒
　　许西恒教焦明丽使用他的手机
　　林峰书记照顾许西恒吃饭
　　许西恒和志愿者聊天
　　站台等待许西恒
　　站台等车
　　林峰书记和许西恒聊天
　　志愿者带领许西恒换乘
　　正确引导动作
　　志愿者带领许西恒和张宗岳换乘
　　志愿者和许西恒、张宗岳聊天阅读
　　志愿者和许西恒、张宗岳聊天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