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汉三代实际治理者中,诸葛亮是最不喜欢大赦天下的。刘备时期,大赦过1次;刘禅时期(诸葛亮去世后),大赦过12次。那诸葛亮治理蜀汉时大赦了几次呢? 一次都没有,从来没有大赦过天下。 所以后来陈寿在评价诸葛亮时,也用了"赦不妄下"四个字。 诸葛亮为什么从来都不大赦天下呢?有些人认为,诸葛亮不是法家吗,不是靠"严刑峻法"来统治蜀地人民吗,当然不会大赦天下啦! 其实这是一种把历史简单化、把人物刻板化的一种思维方式,实际上的原因要比这个复杂得多。两汉爱大赦,每两年就大赦一次 大赦天下是古代君主治理社会的一种政治手段,通常是为了显示君主仁慈德泽或者缓解社会矛盾,先秦时期就已经有这种制度了。 两汉时,统治者特别喜欢大赦天下,一是鉴于老百姓对秦朝暴政的厌恶,统治者认为汉朝的政策应该宽松点儿,多一些法外容情,让老百姓喜欢;二是天人感应的流行,大赦天下来讨好上天。 那什么时候大赦天下呢? 分几种情况。 第一种情况是皇家有喜事儿。比如皇帝登基、更改年号、册立皇后、太子等。 第二种情况是国家有大事儿。比如封禅、定都、迁宫,或者在军事上取得大捷等。 第三种情况是出现祥瑞或者灾异。两汉流行天人感应,出现祥瑞说明老天认为皇帝干得不错,很高兴,那皇帝不得让老百姓也高兴高兴?所以要大赦;出现灾异说明老天认为皇帝干得不好,不开心,那皇帝得想办法让老天高兴,所以也大赦。 两汉时期,一共大赦了140多次,平均每两年就大赦一次。有趣的是,越昏庸的皇帝越爱大赦,比如汉灵帝,统治22年大赦了20次,不管是次数上还是频率上都是两汉皇帝中的第一名。 两汉大赦情况表格大赦让豪族受益,让平民受伤 大赦看起来好像是一个正面的措施,但不管西汉还是东汉,都有很多反对者。 汉元帝时,大臣匡衡——就是小学课本上凿壁偷光"的那位——就公开提出反对大赦。 他说: "比年大赦,使百姓得改行自新,天下幸甚;臣窃见大赦之后,奸邪不为衰止,今日大赦,明日犯法,相随入狱。此殆导之未得其务也。" 简单翻译一下,匡衡说,这些年一直在大赦天下,说要给犯罪的老百姓改过自新的机会。可达到效果了吗?没有。因为老百姓心里会想,反正被抓了还能大赦,那我干嘛要改过自新呢?继续犯罪就完了嘛!所以大赦不但遏制不了犯罪,反而会起到教唆被赦免的罪犯再一次犯罪。 东汉时,批评大赦的声音更多。东汉初年,大臣吴汉病危,光武帝刘秀到他家探望。弥留之际,吴汉提到了大赦的问题。 吴汉说: "臣愚无所知识,唯愿陛下慎无赦而已。" 意思是微臣也没啥见识,只是希望尽量不要随便大赦天下。 吴汉是"云台二十八将"中最有见识的一位,可临死前关心却是"大赦"这个问题,可见 当时大赦的弊端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 除了吴汉,东汉还有很多人对大赦持谨慎太多,或者直接反对大赦,比较出名的王符、荀悦、崔寔、郑玄、陈纪等。 因为在两汉尤其是东汉时期,大赦的弊端越来越明显了。 我们都知道,两汉是中国历史上豪族崛起的时代,尤其是到了东汉,豪族已经成长为最强大的政治势力,其中的佼佼者世家大族可以影响中央政治,一般的豪强地主也可以左右地方政治。 他们凭借强大的政治、经济甚至文化势力,兼并土地,欺压平民,无所不为,无恶不作,地方上的违法罪行,大多都是出自他们之手。真正老实巴交的小农民、小商人,有几个敢出来犯罪呢? 而且,这些豪族通常霸占者州郡的职位,这让他们的犯罪行为,在地方上很难受到制裁。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中央政府再频频发布大赦,他们就更加肆无忌惮、更加无法无天了。 当时甚至有人专门利用中央政府的大赦,让自己犯罪后不会受到惩处。当时河内郡有一个术士叫张成,他推算出朝廷要大赦天下了,就让儿子去杀了自己的一个仇人。果然,张成儿子杀人后没多久朝廷就大赦天下,他也就不用偿命了。可张成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遇到个狠人——河南尹李膺知道这件事后,顶着抗旨的压力,处死了张成的儿子。 所以在当时的政治环境下,大赦天下的受益者基本都是豪强地主以及他们的依附者,真正的平头老百姓不会从大赦中得到什么好处。 东汉杰出政论家王符为此专门写了一篇文章,叫《述赦》。他说: "今日贼良民之甚者,莫大于数赦赎。赦赎数,则恶人昌而善人伤矣。大养粮者伤禾稼,惠奸究者贼良民。" 意思是说,现在大赦只能让好人受伤、让坏人收益,是最祸害人的政策。诸葛亮拒绝大赦乃明智之举 诸葛亮是个很有智慧的人,他不可能看不到大赦对社会的负面影响。 《华阳国志》中,记录了诸葛亮本人对于大赦的看法。 当时有人对诸葛亮说"公惜赦",意思是丞相你咋这么不愿意大赦天下呢? 诸葛亮回答说: "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故匡衡、吴汉不愿为赦。先帝(指刘备)亦言:’吾周旋陈元方、郑康成间,每见启告治乱之道,备矣,曾不语赦也。’若景升、季玉父子,岁岁赦宥,何益于治!" 简单翻译一下。诸葛亮认为:大赦是一种"小惠",而非"大德"。当年先帝也说,他和大儒陈纪、郑玄经常在一起交流,讨论治理国家的方法,讲了很多,但没有一个人说治理国家要靠大赦的。像刘表、刘璋,治理属地是年年大赦,但又有什么用呢?" 诸葛亮对大赦持有这样的态度,在实际治理蜀地时也是这样实践的。 刘备夺取益州前,刘焉、刘璋父子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基础,长期优待、宽纵当地的豪族,所以当地豪族的气焰是非常嚣张的。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还有频繁大赦,那就像上面我们说过的一样,豪族会越发横行不法,百姓会越发受到欺压,益州的政治形势也会越发严峻。 这种情况下,诸葛亮坚持从严治蜀,拒绝频繁宣布大赦,是政治上审时度势的明智之举。 可惜的是,诸葛亮死后,他的继任者未能体会丞相的思想,频发大赦。延熙九年(公元246年),蜀汉宣布大赦。名士孟光当众批评执政的费祎,说: "夫赦者,偏枯之物,非明世所宜有也。衰弊穷极,必不得已就,然后乃可权而行之耳。今主上仁贤,百僚称职,有何旦夕之危,倒悬之急,而数施非常之恩,以惠奸宄之恶乎?" 孟光认为,大赦仅仅有利于奸恶之人,在不得已的时候才能使用,现在还没到那种情况,为什么要大赦天下呢? 可惜的是,孟光的批评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费祎以后,直到蜀汉灭亡,一共大赦了11次。蜀汉后期社会治理非常混乱,肯定也和频发大赦有很大关系。 刘备刘禅大赦情况 现在一些不了解历史背景的人,批评诸葛亮用法严苛,其中一个所谓的"证据"就是诸葛亮拒绝大赦天下。但真了解当时的历史背景,我们就会知道,大赦中谁在受益,谁又受到了伤害。 所以丞相的心情,不懂历史的人大概是很难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