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茶李慈铭的京官生活账

　　爱书人、藏书家书房里，几乎人手一部《越缦堂读书记》，这部书到底什么来头？越缦堂主人是谁？
　　最近读《清季一个京官的生活》，这位京官大人就是越缦堂主人李慈铭，字爱伯，道光九年生于浙江会稽。同光年间，在北京官僚集团中，与潘祖荫、翁同龢、张之洞等并称，是第一流的人物。
　　和潘翁张三位比起来，李慈铭的仕途可谓曲折，不顺。道光咸丰年间，李慈铭正当年，大小南北试十多次，终不第。此时，清廷内外交加，外有鸦片战争清廷大败，内有太平天国运动，可谓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
　　在这大动荡的年代，屡试不第的李慈铭卖了家里三十多亩地，凑了八百多两银子，报捐了京官，于咸丰九年二月二十八日离乡赴京。走了两个多月终于抵京，户部却不接纳他，原来他的捐款地方官收了后没及时报上京，户部要求他补缴三百两。李慈铭只好继续变卖家产，终于凑齐了捐款，落得狼狈不堪。
　　好在他有些诗文薄名，潘祖荫、翁同龢等出面推荐，大学士周培祖请他做馆师，总算挺过了难关。他终于在同治二年入户部学习行走，但没有官俸。然而，京官这个奢靡的交际圈，他又不得不混迹其间，搞得负债累累。两年多后，实在混不下去了，只好从乡友处借了路费跑回老家会稽去了。
　　毕竟是从京师回来的文士，浙江巡抚、布政使、绍兴知府等对他还算礼遇。江南地区在太平天国扫荡过后，大量典籍焚毁，曾国藩、左宗棠等奏请设立官书局，重新刊刻典籍。浙江巡抚马新贻聘请李慈铭任浙江书局总校勘。
　　同治九年，李慈铭在浙江乡试中第二十四名，随后又再北上应会试，多次参加会试，还是屡试不第。气得他多次破口大骂主考官。虽然考试不行，但这次来京的状况比第一次好很多了，在文士中地位也越来越高，身边随从很多，已经不再为生活发愁了。
　　光绪六年，应试了几十次的李慈铭终于考中进士，此时，他已五十二岁。这几乎是吴敬梓笔下范进中举的翻版。
　　士林声誉已经很高的李慈铭，中进士后京城官场对他抱有很高的期待，认为他将来不是学政，就是御史。然而，官场并不按士林声誉所向，虽然受到直隶总督李鸿章器重，和翁同龢、潘祖荫等高官关系密切，但和北籍官员李鸿藻、孙毓文等一直关系敌对。在一系列官场明争暗斗后，他于光绪十六年年才补为山西道监察御史。虽然一直被视为清流领袖，但在台谏任上，并无多大作为，所弹劾的大多是二三流人物。
　　光绪二十年，李慈铭年去世，享年六十五。他留给后世最大的成就是一部《越缦堂日记》，这部日记因其详细的记录和四十多年的时长，被称为晚清四大日记之一。另外三部分别是叶昌炽的《缘督庐日记》、王闿运的《湘绮楼日记》、翁同龢的《翁同龢日记》。这四部日记的共同点是，所涉年头都长，有四五十年，而且对于晚清的官场以及日常生活都有非常细节的记录，是人们研究晚清社会、世相的重要文献。
　　这本《清季一个京官的生活》就是依据《越缦堂日记》做的研究，然而，全书正文只有前面的66页，之后全部是表格。作者张德昌是香港中文大学经济史教授，他特别注重经济角度的运用，把《越缦堂日记》中记录的李慈铭日常开支用度，按照一年一年很详细地表格化了。
　　我是文科生，看到表格往往很头大，但作者这么用心把日记转化为表格，一定有其用意。好在之前有过读太史公司马迁《史记》的经验，《史记》中的十表对我们清晰地了解先秦朝代、世系、大事有着极大的便利，也是太史公独到的创举。
　　《清季一个京官的生活》表格的主体部分是：李慈铭为京官时期每年收入表（同治二年至光绪十五年）和李慈铭为京官时期每年支出表（同治二年至光绪十五年），此外还有李慈铭每年饮宴娱乐应酬费用李慈铭每年犒赏费用李慈铭每年家用数字和李慈铭历年典质与借贷数字等。
　　其中，收入表中，除了常规的印结银、俸银、养廉银外，还有很多馈赠，这部分收入就很微妙了，尤其是光绪六年中举前和后，随着他在士人中地位越来越高，官位越来越大，这部分收入能看出有很大的起伏。还有一部分收入来自润笔，作为清流领袖，他的润笔费一直很高，后来更是水涨船高，这部分主要包括：墓志铭、寿文、碑文等等。
　　而支出表中，房租、犒赏、饮宴歌郎、仆媪工钱、书籍文具等是最主要的支出部分，京官们有着奢靡的生活交际圈，早期李慈铭很难应付这种生活的高支出，欠下一屁股债。同治九年再度入京后，他的京官生活就如鱼得水了，可谓是奢靡成瘾。
　　作为士人领袖之一，李慈铭喜买书、藏书，是晚清重要的藏书家之一，这方面的花费也非常大。《越缦堂读书记》中记录了他买书、读书的丰富细节。有学者统计，他的藏书楼有十多处，每一处堂号还不一样，当然最有名的就是越缦堂。还有像困学楼，苟学斋、白桦绛树阁、知服楼等等。
　　说到日记，我们现在每个人都以自己的方式记录着日常生活，我们发微博、微信、朋友圈，甚至还有很多人有记日记的习惯。虽然我们只是普通人，但普通人的生活构成了我们这个时代的背景，也许未来一百年二百年后，后人想了解我们现在的生活，这些普通人的记录会提供一种很有价值的参考。
　　而中国古代，只有帝王、官员们才会留下这些记录，一般老百姓基本没有办法留下这些记录，所以，我们现在很难看到宋朝、明朝、清朝普通老百姓的日常生活是什么面貌。但现在反过来了，普通老百姓都在记录。这么一想，其实挺好玩的。（绿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