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门观赌记

　　老詹小注：
　　闲来无事，翻看旧作，
　　看到《经济报人》一篇文章，写的是澳门参观赌场的事。
　　已经是25年前的事了。
　　不知今日之澳门，赌场情况如何？
　　应该比当年更加兴旺吧？
　　澳门观赌记
　　97年冬，赴香港参加海峡两岸及港澳新闻研讨会，会期三天，开得很紧凑，也很疲惫。第四天，主办者安排大家到澳门参观参观，休息休息。
　　澳门很小，可看之处不多。看了离岛，看了教堂，看了赛车博物馆，回到宾馆，吃过晚饭，是自由时间。有人建议，到葡京饭店看看如何？大家齐声叫好，结伴出发。
　　去葡京干什么？谁心里都明白，去看赌博呀！
　　赌博，非法之举也。然而在澳门，赌博是合法的。不但合法，而且政府还出台各种政策，加以保护。于是，澳门便成了对某些游客具有特殊吸引力的圣地。澳门赌场，共有十家，最大最著名者，是葡京饭店。
　　走进葡京饭店，和一般饭店，没多少区别。同行中有来过此地的，往里边一指道，赌场在后面，你们跟我来！
　　穿过前厅，便听见人声鼎沸，上两级台阶，是一个足有两三个篮球场大的圆形赌厅。赌厅里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四周分布着几十摊赌桌。
　　近前看看，各种赌法，琳琅满目，不尽相同。
　　有的围坐在大长桌旁，中间设一个转盘，转盘一转，边上的小球便不停滚动，赌者以停球时认号码一决胜负，内行人称，这叫轮盘赌。
　　除此之外，还有类似打麻将以及玩扑克二十一点等各种赌法。我们在二十一点赌桌前冷眼旁观。但见坐庄发牌者，是一位眉清目秀的小姑娘，只见她气定神闲，飞快地将手中的牌向各位赌者散去，待赌者一一将牌摊开，她便手执一块有机玻璃，上书投降二字，在各位赌者面前依次晃动。
　　赌者中，无人愿意立即投降撤退。小姑娘便开始让各位要牌，有的一要而胀，超过二十一点。对不起，小姑娘毫不客气，将那人面前一千或五百筹码划拉过去。得，你这一千或五百港币，就算寿终正寝！
　　当然，也有要了牌只有十八九点甚至刚好二十一点的，那就静等小姑娘最后要牌。
　　倘若小姑娘的牌只有十六七点，算你运气，面前筹码是多少，小姑娘就如数再赔给你多少。
　　也有时候，甚至更多时候是，小姑娘的牌与你一样，甚至比你的更大。那么对不起，你照样倒霉，面前有多少筹码，还是得寿终正寝多少，即输掉多少！
　　看了大约二十分钟。我面前一位四十来岁中年妇女，刚上来就输了一千港元。她心有不甘，当然也早有准备，又摸出两千港元，买了四个五百的码子，再次参赌。此番运气不错，连摸几副好牌，不但将一千赢了回来，而且还赚回好几千港元。
　　旁边一位小伙子可就惨了。要么，牌点太小，被庄家吃去；要么，一要而胀，庄家还没翻牌，他已打了败仗。小伙子急赤白脸，不肯罢休，又摸出几千港元，要作最后的斗争。
　　走出圆形赌厅，几位同行来到最小赌本同时也是赌得最轻松的角子机（老虎机）赌厅。
　　这里赌本，小到几十港元甚至几港元也可赌它一回。首先，用一百港元买五十个角子（类似硬币一样的东西），再用这些角子，一个个投入机器口（老虎口）中。投入一次，便可扳一下手柄，机器不停地旋转，旋即停下，你便可碰一次运气。运气好，可掉下一个两个三个四个甚至十个八个角子，你便赢了；运气不好，你投一次两次三次四次，它理也不理，什么也不掉下来，你便输了。
　　谁的运气好呢？几乎没一个运气好的！同来十几位同行，有的只作壁上观，有的则以一百港元为限，试试运气，不到半个小时，统统输得精光！
　　老虎机上方，有一行电脑文字，大意是，此时此刻，此机里已储有一百三十多万元，只要谁的运气好，能够将机器里的四个符号转为一致，那么，这一百三十多万，便归谁所得。
　　电脑上的数字，是随着参赌者的增多而不断增大的。从理论上讲当然也只是从理论上讲你只要投入一个角子即两个港元，机器转好了，这一百三十多万就有可能掉下来，全部归你。
　　这理论要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呢？我的估计，一定要等到有了十个甚至二十个一百三十多万被它吃进去以后，这个一百三十多万，才有可能掉下来。
　　买家没有卖家精。开赌场者，绝没有与参赌者讲平等的。澳门旅游司官员的谈话，证明了笔者推断。他告诉我，澳门每年在赌博这个特殊行业所获收入，已达20亿美元。
　　赌博，从本质讲，不过是若干人用一种偶然（非必然）手段，去对他们的一部分钱财进行再分配罢了。换句话说，赌博是不会创造任何财富的。张三的一百元收入，只能也必须以李四的一百元支出为前提。而张三李四之间这种输赢平衡，必须建立在庄家即赌场每年20亿赢利的基础上。这就注定进赌场者必然是绝大部分输而只能有极少部分赢。
　　赌之不合理，远不止此。其更大危害在于，人们在用一种非必然而且是非正常劳动的手段去获取一笔收入后，会使参赌者产生一种畸形收入心态，即，可以使用非劳动手段去获取比劳动手段大得多的收入！
　　有此经历后，一些人对劳动的看法和态度就变了，甚至对人生的看法和态度也变了。他们看到，赌博给了人生获利一种更加便捷的可能性，这比诚实劳动要远远划算得多！而且，在这种可能性面前，人人都是有机会的！
　　这，也正是赌博给予人的心灵最大腐蚀和毒害！
　　那两位参赌的中年妇女和小伙子，在短短二三十分钟，便有几千港元的进出，他们还会踏踏实实去工作，以辛苦劳动手段去获得这笔收入吗？恐怕很难。除非他们的人生观已经定型，或者，他们有着非常强的自制力。
　　他们是这样的人吗？我看不像。赌博在世界绝大多数国家被宣布非法，这是人类理性的胜利。
　　匍京观赌，观出如许感慨，也算是澳门之行一个小小收获吧。
　　（原载《经济报人》1998年第一期）
　　编后小注：
　　看了上面文章，似乎有些肤浅，并不过瘾。
　　正好，十多年后，全国政协新春联谊会上，
　　老詹与澳门最大博彩公司行政总裁同坐一席。
　　聊起赌博，听到若干趣事，增长不少见识。
　　现将文章附后，可作姊妹篇也。
　　听澳门老板说赌博
　　全国政协外事委员会在钓鱼台国宾馆举办新春联谊会，同坐一桌者，一陌生委员也。细听口音，有港澳味，再一打听，来自澳门，为澳门最大博彩公司行政总裁，真真正正一博彩大老板也。于是，聊起赌博，听来不少趣事，增长些许见识。姑隐其名，简录要点，以飨读者。
　　说故事
　　身在赌场，天天听到轶闻趣事。某年月日，广东几位公务员到葡京饭店玩老虎机。那天老天开眼，天下掉下馅饼，哗啦啦啦，一家伙打中900多万港元。众人大喜，非常亢奋！稍一冷静，又很担心，这么多钱，怎么处理？一人统统拿走？显然不可。大家一起平分？也不妥当。先领回去，交给单位，再申请分点提成？更加不行！尔等此番出来，竟然公费旅游，不但到了澳门，还去参加赌博！这还了得，岂非事情败露，自讨苦吃？至于后事如何，老詹未曾打听。倘若全程记录下来，应该非常有趣，交给某位导演，可以再拍一部《让老虎机飞》也。
　　说规模
　　澳门博彩业，规模极庞大，经过多年经营，发展十分顺利，时下已居全球第一。美国著名赌城拉斯维加斯与澳门相比，经营额只占这里四成。目前澳门全境，有博彩公司一共六家，其利润总收入，占到澳门全年财政收入九成。有人说，博彩兴则澳门兴，博彩衰则澳门衰。澳门全靠博彩，乃其命根也。
　　说条件
　　开办博彩业，有一先决条件，当地须为旅游城市。这样，参加赌博者，便可做到以游客为主，能占绝大多数。当地人一般不可参赌，更不能以此为生，否则要出大事。澳门地盘小，居民少，大都不赌。美国拉斯维加斯也是如此，沙漠中建一新城，前不挨村，后不搭店，来参赌者，住三四天，不管输赢，拍屁股走人。否则，整个城市，人人参赌，长此以往，非乱不可。
　　说赌客
　　澳门赌客，各色人等。过去主要来自香港，后来逐渐以大陆客居多。如今港客二成，大陆六成，其余为外国游客。大陆官员，胆子最大，随员也多，一掷千金，气势逼人，颐指气使，一眼就看得出来。如今中央打击清理，官员来得少了，几至绝迹。这个赌场，大老板，中老板，小老板，私人的，公家的，都很爱来。最受欢迎是山西煤老板，敢输敢赢，出手大方，全是现金，非常痛快。来得痛快，去得也快。这些人到澳门赌，总比去美国强啦。这里输了，最后归澳门政府。美国输了，被奥巴马那厮拿走，那才亏了。
　　说规律
　　凡赌博者，有一规律，有胆量输，无胆量赢。何故？因为但凡赌输者，必然下定决心，想再赢回来，所以，胆子很大，一注比一注来得猛，胆子越来越大。而赢钱者则心里没底，生怕下次输了，所以，一注比一注下得小，且胆子越来越小。胆大也好，胆小也罢，只要不停地赌，最终都是一败涂地，血本无归。久赌必输，这是规律。
　　说奥秘
　　开赌场者，十有十家，必赢无疑。因为，每一赌博模式，轮盘也好，牌赌也罢，庄家都设计得非常周密，虽然总体有输有赢，但最终概率，庄家必赢，且赢利高达七八成。比如，同样玩二十一点，牌面超过二十一点，爆了。参赌者算作全输，庄家则算全赢。又如，老虎机，其概率大约是进一百，吐六十。人皆心存侥幸，盼望奇迹在自己身上发生，故不停投币，老虎机则不停地吐，最终，进一百吐六十之概率，电脑程序早已固定，庄家怎么可能亏本？
　　说经营
　　赌场员工管理，不以输赢作考核。因为输赢是概率问题，与员工努力没有关系。发牌者，坐庄者，机器而已，一熟练工人耳。赢多少，输多少，都不是他们的问题。故，我们考核，只以工作效率计，一个小时，你发牌快，收拾快，可轮十个来回；他比较迟缓，只八个来回，我们则奖前者而不奖后者。是否有人作弊，故意输给客人？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每个赌台，上面均有若干录相，监督非常严密也。
　　说矛盾
　　博彩者，赌博也，换一说法而已。人是不应该参与赌博的，尤其嗜赌成性，那就一辈子完蛋。但是，无人参赌，博彩业又如何发展？怎么能够赢利？澳门特区，又靠什么维持？所以，我们的心理比较矛盾。可谓又爱又恨，爱恨交加。打个不恰当比喻，你是医生，既希望把病人彻底治好，又担心人人身体健康，个个不生毛病，医院岂非冷冷清清，你靠什么吃饭？总的希望，适度把握，良性发展啦。
　　聊天至此，老板展开一纸，随手写下二十个字说，这是张贴于澳门赌场，对参与者劝诫的四句话：博彩无必胜，轻注好怡情。闲钱来玩耍，保持娱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