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是夏天，一半是秋天

　　亲爱的小孩，
　　你上小学了，新阶段的开始意味着新的变化和适应，包括你和爸爸妈妈。幼儿园的生活已经结束了，看着毕业照片里最后一排第二个小家伙灿烂的笑容，我们很欣慰，还记得我和你说过吗，人生总是在告别过去，然后迎接新的阶段。过去的并没有过去，而是构建了我们美好或者平淡的回忆，新的阶段充满着期许或者变数，我们都要去适应。热烈的时候你像夏天，安静的时候你像秋天，无论是那个你，我们都会用心去爱你。
　　你的问题很多，叽叽喳喳像只小鸟有时候很吵，但是我已经学会了倾听。辅导你作业的时候我从最初的暴跳如雷已经变成了风和日丽了，虽然有时难免的一阵狂风，可是你噙在眼里的泪珠儿会触动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我们一起创造了很多的仪式感，当完成一项任务时，会givemefive。每晚的临睡前，我早已学会了说，晚安亲爱的宝贝，然后再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你喜欢在我胳膊上像只小狗一样嗅来嗅去，直到我的催促你才不舍地放弃，翻腾几下进入梦乡。有一次，你说做了噩梦，梦到骨骼人追你，你害怕极了，我静静地听你说完。第二天我看到IsabelleFilliozat书中提到可以在孩子床头画一个守护星，分享给你，你很感兴趣，马上开动画出了七彩的守护星贴到床头。每个夜晚来临，你都会和它倾吐内心的烦恼和恐惧，我看着你熟睡中的样子，心都会融化。是的，每个父亲都会柔软的一面，我也不例外。
　　小孩，你知道吗，爱有时候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我们也许毕生都在学着如何去爱，相比天然的爱，我更相信后天习得的爱。我小的时候，总是有人教导我去爱父母、爱老师、爱同学、爱集体、爱祖国以及爱一切，可是却没有人教会我们要爱自己。小时候睡觉前，你总会说爱自己才会爱别人，爸爸很欣慰小小的你有如此的自我觉醒。如果有一天你觉得某种爱让你感觉很累、很痛苦、很沉重，我想告诉那不是爱，那只是以爱的名义实现个人的控制欲。你肯定很讶异，爸爸直到今天也不会很轻易说出爱这个字，我们的那个时代和文化语境对于这个美好的词汇是羞于启口。我要感谢你，我的宝贝，让我很自然、轻松地说出爱，是你改变了我。
　　有一次，你问我人会死吗，你知道吗，在我们的文化里这个字是非常忌讳的。我不太确定如何作答，你也就作罢了。其实自然规律中，有生就有死亡，不管是贩夫走卒还是达官贵人，每个人最终的归宿就是死亡。死亡是消失吗，是虚无吗，很恐惧吗，我想只是另一种形式的存在而已。死亡的教育应该引起重视，不是吗，我看过一部电影《入殓师》，就是为了那些意外或者正常死亡的人化妆，让他们保留最后的体面和尊严。我小的时候和死神擦肩而过有好多次，一次是爬电线杆子不小心触到了裸露在外面的铜线，然后火花四溅、皮肉翻飞，手掌内侧一个大窟窿。我的脑海中一直记得是自己的不停地抖动然后掉落在地下，不过有一次和发小求证，是下面一个卖羊肉串用棍子把我挑下来的，看来记忆有时并不可靠。第二次是我在学校上完厕所出来后，和别的小朋友打闹，没注意掉进一个没有井盖的下水井里面（里面并没有水），幸运的是我的鼻梁骨只撞到了井的水泥边缘，手抓住了。鼻子肿的老高，血流不止，带血的鼻涕泡不停的冒出。你一定猜不到我当时的想法，我并没有关注受伤或者侥幸逃脱了死亡，而是想到下面的考试不用考而欢呼雀跃。这是我经历的印象比较深刻的两次死亡，其他的不胜枚举。我们一起读过几本关于死亡主题的绘本故事，然而小朋友对死亡的都是无知者无畏，我很庆幸现在的你知道关于死亡的一点意义。
　　嘿，小孩，你知道吗，我很羡慕你有外婆和爷爷奶奶。而我的外公外婆、爷爷奶奶他们已经去了另外一个世界，我的记忆是残存的，非常可惜。唯一能够记得非常清晰的是我外婆的离世，那是1999年冬季的一个夜晚，很遥远对吧，上个世纪的事情了。那天下午我执意要和小伙伴出去玩，外婆眼睛一直没有离开我，满眼都是留恋，我却没有意识到她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寒冬腊月，北风呼啸的夜晚，我被叫醒，睡眼惺忪，看到炕上的外婆奄奄一息。她那斑白的双鬓、瘦削的身体、浑浊的眼睛、颤抖的双手让人不知所措，我站在那里，没有眼泪，没有悲痛，不知死亡为何物。斯人已逝，场景历历在目，却成了没有告别的告别。我上大学的时候，某一天看到一位老态龙钟的婆婆，一霎那想到外婆，于是眼泪止不住，也许那一刻才真正明白了死亡。那天晚上我写了一篇文章《天堂的回音》来纪念我的外婆。来不及表达的爱却成了永久的遗憾，爸爸希望你能够学习死亡的教育，懂得了死亡才会懂得如何去爱。
　　心理学家皮亚杰说，二到七岁的孩子认知是前逻辑思维阶段，这个时候的认知并未被社会文化浸染。你嘎嘎地笑，你哇哇哭，你在真实的表达自己的情绪。以前的我们没有改变自己的教育认知，对于儿童心理学没有系统学习，对于你的其他情绪没有包容或者冷静看待，也许很多别的父母也有如此。幸运的是，我开始不断地学习，我们学会在烦恼箱中倾倒那些所谓负面的情绪，我们一起玩枕头大战的游戏来发泄，一起玩意念的游戏让我们赶走那些坏家伙。每个人都是如此，面对真实的自己，好的坏的情绪都要接纳，而不是压抑。你知道吗，我期盼你长大，有时候却又害怕你长大，很矛盾是吧。看着你咿咿呀呀跑来跑去，那一刻我不想你长大。有时候当你调皮打小朋友或者各种顽劣时，又盼着你长大。你很着迷《小马宝莉》、《绿野仙踪》的动画片，喜欢宫崎骏电影等等，其实我也喜欢，有时候我们大人心里也住这么一个小孩子。有的人只是把那个小孩子关起来了，也许有一天他们想通了就会释放出那个叫童年的小孩。
　　可爱的小家伙，记得有次你问我书中那个谁谁为什么那么坏呢，他是个坏人。我和你说，也许他以前是个好人，只是做了错误的事情变坏了，如果某一天改正了还是个好人。好人和坏人就像黑白一样不是吗，中间还有很多过度色，你要学会自己判断，所谓观其言听其行，兼听则明，偏听则暗。人性非常复杂，包括自己，以前也许你觉得能够做一个改变世界的人，也许后来你会发现可能改变的只是自己，不必难过。爸爸希望你接触真实的世界，也许很残酷，可是世界本来就是这样，那些心里的善良、美好、感动、共情等足以让我们对本来无意义的人生寻找出点意义。依然在路上，依然对远方保持新鲜，依然对知识渴求，依然保持着内心的善意，我想有一天也会认同吧。
　　虽然现在的教育很内卷，为人父母很焦虑，可爸爸希望你将来做一个平凡的人，有一技之长足以解决温饱的物质生活，有个把爱好足以抵御内心的荒芜。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不过念及老父亲情真意切，你可以理解的，对吧。
　　送给一年级的Cindy，
　　Jaych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