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父亲的三行诗丨为我摘星的超人，我有心事想对您说

　　父亲是一个无比具象的词汇，我们各自有不同的答案：高或矮，胖或瘦，爱笑还是爱板着脸，走路的姿态，手臂摆动的幅度，哪只手腕上戴手表，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有人对父亲充满崇拜，因为他会给我摘星星；为了不让父亲伤心，有人一直保有说不出口的秘密；也有年近70的老人，羡慕小年轻们还有呼唤爸爸的机会。。。。。。
　　我们收集了一些关于自己和父亲的三行小诗。字里行间有真情，也有真爱。
　　天上有星星
　　地上也有星星
　　因为他会给我摘星星
　　（余欣爱，12岁）
　　我的爸爸是个普普通通的爸爸，但我总把他当超人。
　　爸爸的头脑简单，他告诉我3个9相乘等于39，我把答案写上去，第二天就挨了老师的臭骂。我生气地回到家，板着脸问我爸爸，爸爸满脸都是笑呵呵的，丝毫不在意。
　　虽然爸爸让我出丑，可我还是很喜欢他，每次我找他要零花钱，他总是跟我说：我哪有那么多钱咯，要钱你自己赚去咯！说完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等第二天我醒来，就发现床边多了一张红通通的一百元，当时我还以为是天上的神仙给我送下来的。
　　我后来找他要零花钱，他也总是说不给我，有一次我偷偷跟着他出去，看见爸爸正在为别人打工，拿着沉重的工具，我就想起了那张一百元。我的鼻子酸酸的。
　　余欣爱和爸爸
　　关于你我的记忆里只有两件事物
　　模糊的背脊
　　坚硬的胡须
　　（张世豪，24岁）
　　我记的最清楚的是：小时候我在他怀里，被他的胡子刺到的那种触觉。这是我忘不掉的。
　　不过说实话，我对他没有太多了解。我常常想象他的样子：穿博士服，在实验室调配各种试剂；有点木讷，但真诚待人。
　　90年代末，我爸爸在攻读化学方面的博士生，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他出身农村，对礼仪、人际交往这些东西不太懂，只会一心做学术。
　　但是突然有一天，他突发脑梗塞，一下子变成了植物人。没过几天，他就走了。当时他还准备考雅思出国留学，但最终没能等到那一天。妈妈承受了很多，当时所有的事情都由她出面。去医院、参加葬礼。。。。。。我有模糊的印象。
　　后来我经常在梦里看见他，也是一个模糊的身影。他和妈妈在我心里似乎画了等号，两人在我的梦里总是可以互相切换身份：他就是妈妈，妈妈就是他。
　　妈妈也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她只是一个工薪阶层，靠自己打工抚养我长大，很不容易。可能因为他是博士生的缘故，妈妈一开始认为，我应该也很聪明、很会学习。但是非常遗憾，念书这一点我遗传了妈妈我真的不擅长念书！
　　幸运的是，后来我发现了自己对影视的兴趣，进入了一所不错的学校学习编导专业。爸爸，你会觉得我也成为了一个很厉害的人吗？就像你一样？
　　不要再念叨了！
　　等你老了
　　我保证不送你去敬老院
　　（弯湾，22岁）
　　爸爸经常半开玩笑半当真地对我说：我老了之后要住你家。如果你送我去敬老院，我非教训你不可！
　　我也笑眯眯回应：不会，绝对不会。
　　我的学生时期，爸爸在家的时间很少。尽管如此，他对我还是很放纵：在他面前，我从来不用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的心愿。
　　读初中时，我的学校要被用作高考场地。我把课桌里的教材、资料收拾进收纳箱里，再推出学校，准备带回家。站在马路边，我给爸爸打电话：爸，我今天东西太多了，你来接我一下吧。
　　他一口答应。没过几分钟，我接到了妈妈的电话：你知道你爸离学校多远吗？今天还特别堵车，怎么这么不懂事呢？自己回来！
　　我被哽住了。好，那你告诉爸爸别来接我了，我自己回家。内心好像有点委屈，又生气，抱着几十斤重的收纳箱，坐了14站公交车回家。
　　几年之后，我上了离家很近的高中。高考之前，我再次收拾东西放进收纳箱里。爸爸给我打电话：女儿，我去接你吧？
　　我想到了那时候的场景。不用了，我说。隔得这么近，我自己回去。
　　到了高考那天，爸爸坚持要接送我。我穿着妈妈买的丑陋的大红色T恤，扭扭捏捏地站在校门口，爸爸给我拍了一张照片。
　　爸爸你放心，我保证不送你去敬老院！
　　弯湾幼年时期与父亲的合影
　　小时候你总拉着我的手生怕我走错公交车站
　　现在你跟着我生怕你自己走错公交车站
　　不是因为你老了而是我长大明白了小时候跟着你会走错
　　（吵吵，23岁）
　　2008年，北京奥运会。我爸从亲戚那里得来了两张看比赛的门票，兴冲冲地要带着我去看比赛。
　　国家体育馆门口有免费的加油道具，我兴高采烈地拿了道具，还在脑门儿上贴了国旗贴纸。他不肯贴，还说我不稳重，我说他穷讲究。
　　那天是女排小组赛，中国对日本，3：0赢了，我跟他一起欢呼。
　　比完赛已经晚上11点多了，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天，从国家体育馆出来，旁边就是公交车站，我爸就跟没看见一样，活生生带我多走一站地，把我累得，边走边说烦死了！
　　中途，我妈妈打电话来问我们到哪了，怎么还没到家，我抢过电话大喊：你别跟他说话了，他傻！
　　那个时候有个规定是出示奥运会门票可以免费坐公交车，我和我爸都不知道，我爸把两个门票珍藏到了上衣口袋里，生怕丢了，上车投完币才知道还能免票。
　　小的时候，我爸带我走南闯北，一出去旅游就会带上我，他做攻略我无脑跟着，北京的故宫博物院，长城都玩个遍，我还在天安门广场摔倒过三回，他就带着我去看医生。
　　现在，家里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过问我，热水器怎么调啊，无线网络的线路怎么安装啊，他不得不承认他是需要依靠我的小老头了。父亲节了，我想跟他说，谢谢爸，你是全世界最好最帅的老爹，但是你以后不要再乱碰网线了！
　　2006年，吵吵和父亲在人民大会堂合影
　　他抬起的手臂被挡住
　　身形便瞬间小了下来
　　眼睛也只能长在了身后
　　（小武，26岁）
　　我爸爸从小就喜欢替我选择，不过问我的想法。
　　高二那年，有一次我和他发生了争吵（忘了什么原因），他抬起手准备打我，我也抬手抓住了他的手，把他挡住了。
　　那是我第一次反抗他，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打过我，但我和他也很少再说话了。后来他也几乎不干预我的选择。
　　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两年后，有一次我妈和我说，我爸一直在背后默默关注我，只要是关于我的消息或者有我参与的作品，他就第一时间过去看，逢人就夸他儿子优秀。
　　我每次想起他，就会想起当时挡住他的画面。我一直想和他解开心结，但或许是因为都是男人，有些话也一直不好意思和他讲。
　　父亲穿上那双皮鞋
　　嘴角咧开
　　恨不得和鞋尖的弧度保持一致
　　（圣文，23岁）
　　2016年的感恩节，我送给父亲一双红蜻蜓皮鞋。
　　其实早就有给他送礼物的想法，但每次我问他缺什么的时候，他都说：我什么都不缺，别给我买东西！
　　有一年年末的时候想给他买一件羽绒服，他穿着的那件外套已经有五六年了，里面的棉絮都结成了一团一团的块状，袖口也被磨得反光。我不理解，因为家里并不缺钱。
　　我带他去当地的服装城，打算给他买一件新的，但是路上他一点也不安分，要不我们不去服装城了，城北的小摊也有很多外套卖的，那儿的便宜，看起来又厚实，物美价廉，多好！这样的话他呢喃了数十遍。
　　在服装城里，父亲试了一件素色的夹克外套，穿上了新衣服的他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但店员一说出价格，他就连忙摆手，不行不行，太贵了太贵了太贵了！转身就走出了店门，只剩下我孤零零尴尬地愣着。
　　第二天清早，父亲提着一个黑色大塑料袋回来。一进门，他说：衣服我已经买了，以后你别给我瞎操心，我的衣服自己会买，你管好自己就不错了！
　　自那以后，我开始有些怕他，再没提过给他买什么东西。
　　我给他买的皮鞋送到的时候，一家人正吃着饭，我装作若无其事地说，爸，前几天我刚好看到网上皮鞋打特价，就买了一双给您。
　　我原以为他会一如既往地说：又乱花钱，我什么都不缺。但他的脸上写满了惊喜，受宠若惊地反问：给我的？
　　他放下了筷子，赶紧去拆开了包装，哇，这皮鞋真亮堂！父亲小心翼翼地试穿那双皮鞋，焦黄的八颗大牙齿全都露了出来，眼睛眯成了一条弧线。
　　2017年夏，圣文（左一）和父亲、哥哥在上海合影留念
　　好几个人叫我爷爷
　　好几个人叫我老爸
　　但还是想听那个举着烧火棍的人叫我六伢
　　（老张，68岁）
　　我母亲去世得早。当时我只有六七岁，父亲一个人带着我们很多孩子，非常辛苦。
　　父亲是个脾气暴躁的木匠。生活的重担压在他身上，加上父亲可能天生缺少母亲那般的柔情，他很少和我们亲近，反而动不动就打人。每当他用方言大喊六伢！我就知道我犯错要挨打了。
　　每次打人，父亲都用烧火棍一顿锤。后来父亲去世的时候，我还在上中学；我的长姐，把我们带大。再后来我也有了孩子，孩子又有了孩子。他们叫我爸爸、爷爷，我却再没了呼唤父亲的机会。有爹有妈多幸福啊！
　　2022年年初，老张和两个孙女
　　潇湘晨报记者任弯湾王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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