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尾蝶

　　在黑暗的夜还没有完全从这深蓝色的夜空褪去的时候，你一个人半眯着眼穿着单薄的睡衣摇摇晃晃地漫步在这安静城市的灯光里，你打着哈欠趿拉着拖鞋披头散发地穿行在刚被雨水润湿的街道上，你神情恍惚，你目光呆滞。一群衣衫褴褛的拾荒者呼啦呼啦围着你转说你衣着前卫举止另类简直就是洪七公显灵裘千仞在世，几个猥琐龌龊的钱包保管人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你面前发誓从此以后一定好好活着重新做人，一堆灵长类动物闻声赶来吧唧吧唧蹭着你的小腿顺便帮你蹭掉几层皮然后啃掉你的腿骨。谁都知道你在干什么，唯独除了你自己。
　　所有睡梦中的东西都起来，在这彻骨的午夜密谋策划一场狂欢晚会。
　　你们在广场中央生起一对篝火围着草裙头上斜插三根鸡毛在脸上涂抹各种具有远古神秘色彩的图案，你们焚香、沐浴、更衣、斋戒，用最原始的方式迎接白昼的来临。你们举着长矛背着弓箭围着跳跃的火苗一起舞动，左三下，右三下，嘴里傻拉巴叽咿啦鸡丁巴格雅鲁地胡乱大喊；你们临时组建了一支朋克乐队，贝司手敲打秃头的脑袋，吉他手弹拉女人的长头发，钢琴手击按大嘴巴的上下两排牙齿，你兴奋地躺在马路中央充当乐队指挥，随着指挥棒忽高忽低忽前忽后总之像疯子一样的挥舞，你们在台下成了一只只跳瘙，你们在唱哈里路亚，你们在喊crawlinginmyskin，你们在这湛蓝的午夜天空下尽情扭动身体，你们说着平时不敢说的话做着平时不敢做的事想着平时不敢想的想，一时间群魔乱舞，鸡犬不宁。你们开着香槟分着蛋糕拥抱所看见的每一个人，你们开始了肆无忌惮地大笑：
　　哈哈哈哈哈！
　　咿咿咿咿咿！
　　哦哦哦哦哦！
　　呀呀呀呀呀！
　　呜呜呜呜呜！
　　这是你们的仪式，这是你们的节日。
　　忽然，你看见远方有一辆卡车倒贴着大地向你驶来，喇叭频响毫无退让之意。于是，你从马路中间爬了起来，两眼放光地向它走去。你分明看到了一片广袤的田野、田野里苍翠的古树、古树上叽喳的鸟儿衔着春泥搭建的小窝。
　　你看见一个手里撕扯着长头发的男人向你跑来，脸上的表情如空气一般难以捉摸。于是，你转过身，再次奔跑。
　　砰！
　　一声巨响震动了天宇，有那么一会儿，放浪的空气忽地凝滞起来。你坐在地上面无表情地摩挲着后脑勺，仔细打量着周围的世界。
　　贝司手被碾成了人柳汉堡。女人的长头发连同秃头脱落的头皮、大嘴巴被敲断的牙齿壮观地散落一地。乐队少了贝司手没关系，你们重新组建了一支古典乐队。在这样的夜里，你们弹点什么好呢？是克莱德曼的神秘花园？还是朗朗的柏格尼尼？亦或是班得瑞的淑女与伯爵？
　　什么都无所谓了吗？那好，请来一支萧邦的夜曲，以安抚我长睡的弟兄。
　　你再次躺在了马路中央，用颤抖的、微弱的、无力的手执起指挥棒，在寒风中沉吟般挥舞。
　　你们下意识地半眯起眼睛看见了黑夜的狼狈。于是，你们呕着香槟吐着蛋糕唾啐拥抱过的每一个人。你们开始了漫无止尽的嚎啕：
　　呜呜呜呜呜！
　　呀呀呀呀呀！
　　哦哦哦哦哦！
　　咿咿咿咿咿！
　　哈哈哈哈哈！
　　黑暗的夜渐渐从这深蓝色的夜里潜退，你们站在早晨的微光里睁开半眯的眼睛，看见你们的身体不断变小，并长出青黑色斑纹的羽翅，在阳光下拍打出金黄的光泽，越来越小，越来越高，正向太阳所在的方向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