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青春（连载6）

　　6.冲压厂
　　第二天，早早的爬了起来。六点半不到，因为七点二十要集合开会，起这么早海涛也没感觉到有什么不适应，反正在培训中心那段时间也养成了习惯。按带队主管说的路线赶到公司吃了个早餐，一块五，可以任吃，这点让海涛很高兴。海涛一行75人还不是正式员工。算是个实习的吧，试用，所以没有正式厂牌，不享受免费用餐。吃过之后跟着一块的同事到了车间门口，集合的时间差不多也快到了。集合的时候海涛一行75人是单集的，和那些老员工分开集合，组长一开始客气的说了不少的好话，什么感谢在生产任务忙的时候能够赶来帮忙，在这要好好做，什么的，说了一大堆。后来海涛他们才知道全他妈的是伪心话，在这里同样是没一点人情味。人心冷得让你寒心。简单介绍了一下这个车间所生产的产品和工作时要注意的事项，就把海涛他们分到了各个生产线了。海涛这才知道，这原来是个冲压厂，之前一直说冲压厂，就是不明白到底是个什么玩意，现在是知道了，几十台冲床放在车间里，一字排开，有专用的模具把铁皮切成需要的产品外壳或是零件。
　　进车间开始作业的时候，最让海涛他们爱不了的就是，上线前每人发了一个写着＂新人训＂的红色布块，并要求用别针嵌在背后的衣服上。已经做够了学员，受够了气的这一群人心里上无疑是不能接受的。当然公司的这种做法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这些人刚来确实是新人，确实要在车间锻炼。但处在当时那个时候的心理却是无法说服自己顺从的服从这要求，以致在那年前的十几天里这群人总是有意无意的不去戴那个布块，也因此和带班发生过摩擦。尤其是有些人因戴着＂新人训＂的布块做了一上午的事，去吃饭时忘了摘下来，在餐厅被人笑话之后，对那个＂新人训＂的布块就更是恨之入骨了，同时也加深了与带班们的矛盾。
　　进到车间海涛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吵，太吵了，那冲床的声音有点太过夸张，震的人心都要跳出来似的。另一个就是，全是男的，没一个女职工，不过后来海涛听说科长的助理是个女的，不过海涛没见过。如果说全中国男女比例失调的话，那么这里算是最严重的重灾区，根本没有失调不失调一说了，清一色男生。形容这里是少林寺一点也不为过，海涛在车间唯一见过的一个女的就是前工段烤漆厂过来重工不良的，也就只待了一个小时就走了，当时把那个带班乐的好像是自己的产品做坏了一样，处处讨好，其他同事也讨论了好几天，有点不可思异。
　　在车间干了几天下来，给海涛最深的体会就是这里活又累，人又无情，天天做事做到很晚。在冲压厂里的日子里，海涛就转班那天休息了一天，其它时间就没休息过。10点半之前就没下过班，每次回到宿舍等睡下时都12点了，第二天六点就又要起来往公司赶。另一个就是人无情。也许海涛他们是新员工的缘故，根本不被老员工放在眼里，动不动就吼，还带着脏字，包括那些主管们，没一个有情义的，说难听点就是没一个是好东西，都是些无情无意的冷血动物。期间和海涛一块来的这批新人，不知道和老员工们，带班们因说话带赃字争吵过多少次，海涛也有一次因实在无法忍受在外面打了一个老员工。那次是因为快下班的时候，搞卫生，一个老员工觉得牛B的不得了，对海涛他们几个喝三吆四的，一会让做这，一会让做那，其中夹杂着脏字，那个势力劲让人看了别提有多火了。本来都九点多快十点了，累得不得了，他还在那乱叫，海涛几个人都窝着气，但忍住了。后来在一块去把产品入库的路上，因为海涛他们不知道地方，由那老员工带着一块拉过去，在路上不光不帮着拉，还一个劲脏字连篇的催让快点。想想一次拉了有近两吨的货，能快吗，四个人，除去他一个不干不说，三个人也太吃力了。受不了了。
　　＂你他妈的再给老子骂一句，灭了你。＂猛操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停下来指着他骂了起来。
　　他很惊讶，没想到一直不敢吭声的新人竟敢回骂他，还指着。
　　＂操，牛B了啊。敢还嘴了。＂那个老员工很生气。
　　＂妈的，还嘴怎么了，＂这是海涛说的，实在看不过去，反正猛骂开了，海涛没理由再沉默了。
　　海涛跟猛递了个眼神，另一个同事也领会了，把车子一丢，上去拉着他往门外走，那时是刚好走到南门口，离出厂门很近，所以海涛他们打算把他拉到外面再说，公司有规定，在厂里打架一律开除，也是为了存有一点不被开除的思想，就把他往外拉。起初他不愿跟着走，但犟不过海涛他们三个，前面不远又有警卫他也不敢叫，如果叫了，事情一出来，就会一同被开除。就这样，海涛三人半拉半推的把他弄出到了厂外，警卫也没注意到异样。到了外面，把他推到了暗一点的地方，三个人狠狠的踢了他几脚，当然嘴上的那些话也是赚回来了。本来在厂里他很硬气，可出了厂门，就他娘的软了，又是说好话，又是道歉的。
　　从那次以后，海涛算是明白了，做个老实人就他妈的是被人欺负的。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一点不错。所以在以后的很多时候海涛不再表示的那么老实，同样猛更夸张点，不过两个也没惹出过什么大乱子。也没人敢再欺负了。
　　虽然这工作很累，主管们态度差点也没关系，但却有一个麻烦事苦了这同来的75人，75个人差不多是同一天进培训中心的，有的还更早，在那里待了那么长的时间身上的钱已花的所剩无几，买被子，凉席，日常用品，再加上大多数人抽烟，带的那点钱根本就不够花的，来到这里海涛和猛两个的钱加起来也不过还有几十块。刚到冲压厂时，两个星星点点的花点，没有了，一分没有了，如果说吃饭可以像老员工那样免费吃的话，那么也不会碰到什么困难，至少吃饭有保证，但因是实习工，每天的饭都是靠公司给发的餐票，而且是一次只发一天的，有餐票也可以啊，可关键是餐票上的那个餐饮公司只在一个餐厅卖饭，这票拿到其它餐厅就用不了了，而这个餐厅里每逢周六日，其它日子也有，就招开什么主管会议，或是搞什么娱乐活动，这一搞，那餐厅就不开餐了，海涛他们就没地方去吃饭了，身上没钱就只能饿着。后来没办法了，就去找带班，组长们借钱，但却没有一个借到的，哪怕是十块钱，都没有，没人愿意借给海涛他们，海涛开始怀疑这些人到底有没有同情心，连个饭钱都不舍得借。也许他们怕借了不还，但既然跟着他们做事的员工有了困难，况且又是这群刚刚来到这个陌生地方的人，最起码可以代为向上面反应下吧。你帮不了但你有义务帮忙反应，同样没有，一句帮助反应的话都没有。在向他们求助的时候得到的总是冷冰冰的：＂自已想办法！＂。海涛他们还能说什么，什么都不能说，那也许算不上高贵的自尊心不允许他们再说什么。撑着，只有撑着，很多时候碰到那种情况，这些人就只吃一顿饭，而且是早餐，所以每次都是狠命的吃，怕中午或是晚上没得吃。在这个城市里落到个连吃饭的问题都没法解决，让海涛很伤心，从来没有体会过挨饿的滋味，就是海涛在工地上做事的时候也没有，但这段日子却真得让海涛体会到了饿到底是一个什么滋味，不光光是饿一顿，而且是长达十几天的饥一顿饱一顿。
　　75个人没有哪一个脸上有笑容的，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苦闷与无助，有的开始让家里打钱过来，有的却直接的不来了，走了，也不知道那些走了的是否还好，身无分文的走了，茫茫人海的如果没有个认识的人可怎么办。也许他们是有认得的才选择离开。可海涛和猛却没有走，不敢走，外面没有认得的朋友，走了怎么办，在这里至少还有个可以住的地方，饭也不至于一顿都吃不上。其实海涛也可以选择让家人打点钱过来，但没有，不光是因为那可怜的自尊作怪，都是在家被父母疼爱的孩子，出来这么长时间了，而且是带了不少的钱出来的，现在却苦得打电话让家里给自己打吃饭的钱，家人知道了不定会急成什么样，会慌成什么样，不报警才怪！海涛不想让父母为自己担这个心，海涛还活着，就不想让父母为自己再多担这个心，所以在那些日子里，在那些海涛穷得身上只剩一张还有十几块钱的IC电话卡的日子没有给父母吐一个苦字。他撑着，他想，这一切会好起来的。但海涛能忍着，猛却忍不了了，猛感动了生存的真正危机，在这个陌生城市他感到了危机。有一次在下班回到宿舍时，海涛和猛没有直接上楼，而是待在了楼下，这天他们只吃了一顿饭，早上吃的，肚子饿的不得了，海涛让猛上楼他不上，蹲到路边悄悄的哭了起来，海涛发现猛在哭的时候 心酸楚的不得了，眼泪差点也跟着掉下来，但海涛忍住了，不能哭 ，海涛这样想着，还没到山穷水尽的那一天。海涛强忍着将要掉下来的泪水把猛臭骂了一顿，骂他没出息，这点苦都受不了，能做什么。最后猛被劝了回去。就在这短短的半个月里，海涛没想到自己的处境会一下子惨到这个地步，真没想到，那个吃饭的问题是没想到。这一次又更深的让海涛感到了这个社会的无情，人与人之间的那种无情，感到了这个陌生城市里的无情，看着这灯红酒绿的城市夜晚更多的让海涛想起了在工地上的那些日子，那些让人温暖的日子，如果是在工地上，哪怕是两个月没钱也不会挨饿，海涛有那些善良的民工，他们会帮助他渡过难关，可在这里，短短的半个月，半个月海涛就有种撑不下去的念头，为什么？因为这里人的无情。但天无绝人之路，海涛在内心深处总是坚信会好起来了。直到碰到了陌生城市里第一个无私帮助自己的人。
　　7.朋友的援手相助
　　那是海涛将要第一次被送回培训中心的前两天，又是一个只吃了一顿饭的一天，那天10点半下班，海涛和猛没有急着回宿舍，而是相伴着有点略显凄凉的走在南门前的大街上，心里是那种迷茫，那种无助，不知道以后的日子会怎么样，会不会饿死在这里。
　　＂猛，，，＂正走着，背后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咦！是你，你怎么在这里？＂猛是碰到熟人了，有点兴奋有点意外的对着那个女孩子说道。
　　＂是啊，我在这快一年了，你咋在这？你也进那个厂了？在哪个部门？＂那个女孩子也显出意外。
　　＂唉，别提了＂猛有点伤感的说。
　　就这样，猛简单的把这些天的处境给她说了下，她也表示出很同情，并马上把身上仅有的50块钱给了猛和海涛，还问够不够，不够再回宿舍去取，身上就这么多了。当时海涛和猛那个感激，真得就像是遇到了救世主一样，不是说50块钱就把他们两个感激成这样，但在当时那种心灰意冷的情况下能够碰到个认识的人，哪怕是同情的说几句宽慰的话，也会感到很温暖。何况别人还把身上仅带的50块错给了他们。两人连连说够了够了，最后她得知过两天海涛和猛还要回培训中心，过完年才能过来，就把电话号码留给了海涛他们，让有困难时再打电话给她。这是海涛在深圳遇到的第一个用金钱帮助过他的人，也算不上是帮助海涛，其实是沾了猛的光，海涛是不认识那个女孩子的，是猛以前在江苏进认识的一个朋友，也是老家那里的，钱她也是借给猛的，但海涛同样把她当成是在深圳遇到的第一个在金钱上帮助过的人，在几乎走投无路的时候帮助的人。海涛感谢她，一生都不会忘记。
　　海涛和猛拿着这50块钱，激动不已。好了，身上有点钱了，不会感到那么的凄凉了。两人在路边的小摊上一人吃了一碗炒米粉，三块一碗。吃完后，身上就还剩44块钱了，、猛说：＂
　　＂哥， 一人上一小进网去吧？＂
　　＂上个屁，这才吃饱多大会，就忘了饿肚子的事了，少着点吧，不知道后面是个啥情况呢。＂海涛有点没好气的说。
　　猛就没敢再吭声。
　　其实在知道因过年的原因，海涛他们还不是正式员工的情况下，厂里是要把他们还送回培训中心的时候，海涛是高兴的，虽然培训中心教官严了点，便至少不会让饿肚子，也不会没人管没人问。在这里却不是，下了班就没人管你了，就是在上班的时候也没人管你的死活，你饿不饿肚子跟他们没有一点关系。在大家提着行礼走上车回培训中心的时候心情是好的，也许都在祈祷：最好是给重分部门，这部门不是人待的地方。走的时候，唯一让人遗憾的就是75个人一同来的，回去的时候只有63个，有12个在这半个月的苦难生活中走了，不知去向，也许有的去投奔朋友亲人去了，也许有的此时却在流浪街头，而走了的这12个人厂里的主管没有表示出什么关心与担忧，只是在确定他们不来了之后把名单提报了上去，就没他们什么事了。
　　8.在外过的第一个春节
　　再一次回到培训中心时，海涛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学员所剩无几，加上回去的63个也不足两百了。其他的都走了，都被其它的部门给挑走了。
　　马上就要过年了，可海涛却并没有感觉到过年的那份喜庆。伴随着海涛的依然是每天无休止的搞卫生。走了很多学员，培训中心过年时就只留下了不足两百个人，但卫生还是那么的多，甚至比以往还要多点，实习工厂的员工们放假了，可以什么都不用做了。大院里，宿舍里，休息区，包括实习 工厂员工的宿舍里，各个地方的厕所，还有培训中心门口的空地，等等全是海涛这不足两百人在维护，地要扫要拖，厕所要不时的去冲，各个垃圾桶的垃圾要不时的去倒掉，还有那些办公室里的饮用水也是他们每在负责送。
　　大年三十的那天晚上，海涛他们被集合在了培训中心的篮球场，摆了好多的凳子，一排一排的，还有个大的影屏，这是要放电影。那一天晚上吃过饭照例来到楼顶站好队，由教官带着一排一排的下了楼来到篮球场，按提前摆好的凳子的顺序坐好。最后每人发了一个苹果，一个橘子，还有一袋瓜子，算是作为过年时的礼物吧，之后就是看电影，不过篮球场上的气氛并没有教官们预想的那么的活跃，那么的开心，大家都陷入一种思乡的情绪中，如此的坐在这里，像是牢狱犯一样。最后没办法了，教官就让自由活动，12点之前回去睡觉。难得的机会，海涛和猛跑到了休息区的凳子上坐着瞎聊。
　　＂猛，请哥喝杯咖啡吧？＂海涛跟猛挑了挑眼笑着说。上次在培训中心的时候见过很多人在喝，海涛知道那是咖啡，一小杯的那种。但不知道多少钱一杯，毕竟没喝过，也不好意思问别人多少钱一杯。只是这次再来，偶尔听说是一块钱一杯，海涛想反正也不贵，也弄杯喝喝。
　　＂俺哥，一块一杯啊！舍得啊！＂猛疑惑里带着惊呀的望着海涛。
　　＂咋了？请我喝杯咖啡看让你心疼的，没出息。＂海涛有点生气的说。
　　＂那好，我也想喝，买一杯，你要是不想喝我喝。＂猛好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对着海涛说。
　　＂行，我喝一半，给你留一半。＂海涛笑着说。
　　猛跑到自动出售机那里，可不知道怎么买，最后还是一个员工帮着他买的，小心翼翼的把満满一杯咖啡递给了海涛。一股糊锅的味道飘了过来。
　　＂靠，这啥味，内难闻。＂海涛皱着眉头说。
　　＂我得个哥来，你就喝吧，就这味。＂猛有点嘲弄的给海涛甩了这句话。
　　＂呸，我得孩来，内苦。＂海涛把刚喝进嘴中的那口咖啡吐了出来，好苦。
　　＂哈哈，，，，，，活该，不给你买还给多委屈一样，你喝啊。哈哈，，，，＂猛幸灾乐祸的刺激海涛。
　　＂给，给，，，，喝去吧！＂
　　最后那杯咖啡海涛只喝了半口，剩下的让猛喝了，那次也是海涛第一次喝咖啡，就那件事过去好长时间了还被猛拿来损海涛。第二天，是大年初一，在外面的鞭炮声中，依旧是五点半，海涛他们爬了起来，没有到楼顶站队，匆匆吃了饭一人领了一把扫把到大门口去扫那炮皮和垃圾去了。就这事在海涛以后的几年里，每年过年时总要给同事说下当时大年初一别人在过新年，而海涛却在人家大门口大清早的扫地，可怜啊。那个年过得是海涛到现在为止海涛认为最心酸的一个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