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顶上的女子

　　文/山中岁月
　　自那以后，对她，我常怀愧疚。
　　那时，辰居路曲曲弯弯的，又窄又长，总也走不到尽头。它与早觉街相交处就是崇庆县长途汽车站。站前是个旅客上下车的大坝子，抬眼就能看到路对面田里绿绿油油的麦苗。
　　我提了两大包行李，站在那里等车。从这里启程，目的地是八达岭以外一个叫西灰岭的山沟，其间汽车、火车换乘数次，还有一段需要步行，耗时三日有余。对于二十来岁的离巢＂菜鸟＂来说，路远时长，一路上精神都会处于守势，顺利安全到达目的地是唯一目标。
　　一辆从成都开来的大客车急驰而来，在坝子里转了一个半圈，它屁股后头那条长长的灰尘尾巴，也随之划了一条弧线，车停稳后，这条尾巴涌上来把整车都淹没了。
　　烟尘散去后，一个女孩儿已站在车顶。女孩扎着两条＂大扫把＂，穿着朴素，动作干练。那时的客车车顶一般都设有存放旅客随身带的大型行李，上下货都要借助三角步梯，它类似于飞机场的移动舷梯，只不过需要人工推动。
　　车顶货架上没有其它货物，只有她一辆自行车。只见她解开绳网后，扛起自行车，转身伸出一只脚去踏三角步梯。梯子上端没靠拢车顶边缘，下头的轮子好像也没固定好。她试了几次，都不敢把重心移到梯子上，急得满脸通红。毕竟是女儿身，肩上扛着二八加重自行车，尽管她很能干的样子，她显得很吃力。她向这边投来了求助的目光，但没有人回应她。
　　这时，如果有一个人走过去把梯子稳住，她就可以轻松地扛着自行车下来。但是，与她同车到达的人已各自离去，周围只有包括我在内的候车人。大家站在远处，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在车顶焦急地试探着各种下来的方式。我心里几次想前去帮助她，但莫名其妙地就是没有付诸行动。
　　终于，她采用一种冒险的方式，把自行车用力地往梯子上一扔，自行车居然就挂在梯子上了。说是冒险，因为那时的自行车是稀罕物，要是损坏了那可是疼到心尖尖儿上的感觉啊。待梯子停止晃动后，她再踏上去，提着自行车一步一步地往下挪，最后安全地下到地面。
　　多年以来，这幅画面，时不时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愧意。
　　我也为自己找了无数开脱的理由，一次又一次地原谅自己。每原谅自己一次，内心就好受一阵子。可是，下次想起的时候，愧意又起，按都按不住。这可是＂抬脚＂之劳，我却因＂善小而不为＂！如是者三，竟成了一个心病。
　　乡坝头有一个评价人的标签，叫＂死事＂，指一个人面对眼前发生的事，举手之劳即可提供帮助却不为，眼见着事情往坏的方向发展。如果某人被戴上这个标签，就说明他很冷漠、死板、麻木，是很讨人嫌的。我想，那时，我便是一个很＂死事＂的人。
　　后来，尽管我经常帮助遇到困难的陌生人，一半是真心助人，一半是自我救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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