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中玺江界河，一段关于红军的记忆

　　在领略了湘江河畔的遵义红色情结之后，我们顺江而下，进入了黔南州的瓮安地界，我们也就进入了构皮滩电站的库区，这一段河道被当地人称为江界河。由于构皮滩电站已经蓄水，一路奔流的乌江在这里呈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宽阔和恬静。而就在这片宁静的水面之下，沉睡着70多年前红军抢渡乌江时所途经的渡口。它的名字叫江界河渡口。
　　1934年12月初，湘桂交界的湘江一战，中央红军损失惨重，元气大损，已由长征出发时的8.6万人锐减到3万多人。渡过湘江后，大队人马兵分3路，过五岭，翻越老山界，经广西资源，龙胜，城步，后占领了湖南通道县城，在一个叫恭城书院的地方，召开了临时政治局紧急会议。毛泽东自从1932年被剥夺军事指挥权后，第一次被邀讨论军事问题。
　　在会上，博古仍坚持向湘西进发，与贺龙的二、六军团会合。而国民党是一个什么情况呢?蒋介石在湘西一带布下40万重兵，专等红军进入口袋，聚而歼之。毛泽东坚决反对向湘西进军。主张转向敌人力量薄弱的贵州黎平。在张闻天、王稼祥等人的支持下，中央红军决定转兵贵州，史称这次会议为通道转兵会议。
　　1934年12月下旬，红军到达了贵州东南的黎平、锦屏、剑河、施秉、台洪、镇远等地。并于12月18日在黎平再次召开秘密政治局会议。会上，毛泽东进一步阐述＂通道会议＂上的意见，主张占领遵义，在该地区建立新的根据地。周恩来第一次公开地站在毛泽东一边，博古虽然做了几次争辩，但最终还是同意了毛泽东的方案。黎平会议解决了红军战略方向的问题，也吹响了遵义会议的前奏曲。
　　1934年12月31日至1935年1月1日凌晨，继通道会议、黎平会议之后，中央政治局在瓮安县猴场又一次召开会议。本来前两次会议多数人已经同意了毛泽东＂西进川黔，在遵义建立根据地＂的战略主张：但李德，博古又重新提出：不过乌江，在南岸建立临时根据地，再徐图东进，与贺龙二六军团会师。已经得到绝大多数支持，并且在＂黎平会议＂后实际已经主导中央军事的毛泽东当仁不让，他不单驳斥了他们，而且还促使会议通过了＂作战方针，时间，地点等选择，军委必须向政治局会议报告＂的决议，这实际上已经彻底剥夺了＂三人团＂的军事指挥权。之后的遵义会议不过是这些会议延伸的结果和程序的合法化。通过事实证明，毛泽东的确高瞻远瞩。当红军陷入困境，众人束手无策时，只有毛泽东才能带领红军取胜，中国革命不得不选择了毛泽东。天命所归，不是谁能阻挡得了的。
　　在贵州，以动物命名的地方很多，如＂牛场＂，＂猪场＂，＂猫场＂，＂鸡场＂、＂猴场＂等，其中＂猴场＂因这次会议而名声在外。本来，这个名字很响亮，但之后不知被什么人何故改作了 ＂草塘＂。
　　当年猴场会议旧址在猴场西 1 公里的宋家湾，原为宋氏住宅。住宅四周用青砖砌成墙，内有正厅 5 间，厢房、下厅齐全，石嵌天井，为标准的四合院，墙左侧有碉堡、马房；正厅后面有花园，围墙右侧竹林掩映，后山古木参天。据说这住宅风水很好，俗称＂一颗印＂，又座落在＂猴山＂上，正应了毛泽东＂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今日欢呼孙大圣，只缘妖雾又重来＂的诗句。1984年，美国人索尔兹伯考察长征时，在《长征——前所未闻的故事》一书中曾将＂猴山＂说成是＂有猴子出没的山＂，准确点说应该是指这山的形状像猴，而且这山其实是个小丘陵，也绝对待不下毛泽东这个充满睿智、灵活自如、掌握乾坤的＂孙大圣＂。
　　猴场会议刚刚结束，毛泽东＂金篐棒＂一挥，强渡乌江天险，进军黔北！
　　但李德却警告地说：＂乌江很可能是另一条湘江＂。
　　当然，这并非李德懦弱的表现，也不仅仅只是危言耸听。
　　贵州险路难行，素称天险的乌江由西南自东北将贵州横断成南北两部。两岸山高崖绝，陡峭的山岩高达数丈，河床时宽时窄，水底暗流湍急，白浪翻腾，形成一道天然屏障。自古当地就有＂横走天下路，难过乌江渡＂的说法。
　　这还不算，更为险恶的是，为阻止红军越过乌江，进入黔北，贵州军阀王家烈调兵遣将，令侯之担负责全部江防工事，委林秀生为中路江防司令，坐镇猪场，在江界河北岸以重兵布防，凭险扼守。
　　然而，毛泽东决意已定。《孙子兵法》中的＂投入亡地然后存，陷于死地然后生。夫众陷于害，然后能为胜败。＂是毛泽东在长征中常常引用到的。他心里明白，乌江固然险恶，但毕竟可以想办法通过，一旦渡江不成或迟缓，就会被身后仅距离乌江只有几十公里的国民党中央军10个师主力的紧追之下，陷入背水作战从而真正导致中央红军全军覆灭的危险境地！因此，强渡乌江，挺军黔北，才能为中央红军杀出一条生路！
　　为了确保红军顺利抵达遵义，在毛泽东的部署之下，红军总参谋长刘伯承急令红一军团第一师、第二师和红三军团分三路强渡乌江。由耿飚和杨成武率领的红二师四团担当渡江的主攻力量，突破地点正是江界河渡口。
　　▲江界河渡口自唐代开渡以来，已有1000多年的历史，至今留有古碑、古道、古栈道、古石刻等许多遗迹，尤其是1935年1月，红军由此突破乌江天险，为胜利攻取遵义打开了通道，留下了红军战壕、红军标语和红军浮桥编扎地等遗址……
　　1935年1月1日，正是新年，雪花纷飞，红四团耿飚团长、杨成武政委冒着严寒，率军强渡。由于水流湍急，黔军居高临下，火势猛烈，红军强渡未成，　遂决定于当天夜间在老虎洞进行偷渡。
　　入夜，四周漆黑一片，偷渡的3连登上了双层竹筏。
　　耿飙嘱咐道：＂偷渡成功，以手电筒回光为号！＂
　　连长毛正华带领战士，以3只竹筏悄悄入水，然而，两只竹筏在中流就被浪推回，毛正华等5人所乘的另1只竹筏失踪。滞留在乌江南岸的耿飙大军一直等到下半夜，也没有毛正华等人的任何消息。
　　第二天拂晓，刘伯承来到江界河渡口，焦急地对红二师师长陈光道：＂敌人10个师的兵力快要追上来了，先头部队距此仅有一天的路程，情况万分危急！＂
　　无疑，红军面临着又一次生死存亡的考验。
　　心急如焚的陈光对四团下达命令：＂再次强渡，不惜一切代价，必须在敌来临之前打通过江通道！＂
　　江浪翻涌，17名勇士在耿飙的命令下，跃上3个竹筏，在一片枪林弹雨中，奋力向对岸划去。竹筏时而被大浪抛到浪尖，时而又被卷入浪谷，但是，勇士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任凭风大浪急，一定冲过江去！当竹筏快接近对岸时，对岸守军立即开火，火力十分猛烈。在另一岸的耿飙亲自带人进行还击。但是，敌人的火力太猛，守军这时也＂嗷嗷＂的叫着冲了出来，眼看急流中的勇士们命在旦夕。
　　千钧一发之际，敌人的背后突然响起了激烈的枪声！只见在对岸悬崖上跃出几个人来，朝冲出来的守军猛烈射击。守军背部受击，打着哭声哀鸣道：＂红匪从哪儿钻出来的呀？＂顿时阵脚大乱。
　　这岸，红军官兵们却热血沸腾，群情激昂，大喊：＂是毛正华他们！是3连的人！他们早就上岸了！＂
　　在红军的欢呼声中，17名勇士乘此机会迅速将竹筏靠到岸边，立即端枪冲上守敌阵地，与敌厮杀在一块。紧接着，1营在2营的掩护下，渡到对岸，占领了制高点。然正当3营正准备过江时，敌人的增援部队赶到。敌众我寡，一番激战，敌人又夺回了高地。
　　在岸边的陈光师长一看情形不对，急忙大喊：＂向敌开炮！＂
　　神炮手赵章成连发3发炮弹，发发命中敌军高地。对岸的战士们又乘机发起猛烈冲击。一番激战，江防黔军第3旅林秀生部第5、第6团守敌全线崩溃。红军3营强渡过江，与先期到达的两个营汇合，一起占领了对岸阵地。
　　就在两军作殊死拼杀中，由一个个竹筏连接而成的浮桥在工兵的手里争分夺秒地向对岸铺展……
　　＂敌人的江防被我们撕开口子后，附近沿江防线的兵力急剧向这边集结，炮弹直往江心里落，不断有人中弹落水。江面上无遮无掩，战士们只有一边用力固定竹排，一边愤怒地喊着‘我让你打！我让你打！’来发泄仇恨。每一节门桥上，都染满了鲜血……毛泽东同志走上浮桥，用脚跺了几下，连声说：‘真了不起，真了不起呀！’＂（节选自《耿飚回忆录·强渡乌江》）
　　1月5日，中央红军在迴龙渡、江界河、茶山关等渡口全线突破乌江防线。 红一军团、红九军团通过乌江后，一路经敖溪、龙家、，一路经松烟、二龙，分别进入湄潭县境； 1月6日，红军全部出境湄潭，北上遵义。当蒋介石几十万大军追到乌江时，看着被红军烧掉的浮桥，只有望江兴叹。
　　突破乌江后，中央军委电令嘉奖，授予毛正华5人和17名勇士为＂战斗英雄＂，每人奖励一套军装、一个笔记本和一个搪瓷碗。
　　耿飙把嘉奖令发给毛正华时，突然给了他一拳。＂你这兔崽子！就这么巧到那边搞了人家一个突然袭击！＂说完哈哈大笑：
　　＂团长，就是这么巧啊！＂毛正华也高兴不已。
　　原来，毛正华他们的第二只筏子并没有被大浪卷走，当晚他们就成功地渡过江到达了对岸。但是，毛正华迟迟不见后续部队过来，估计其他竹筏肯定是出了问题。由于距敌太近，他们不能打手电与南岸联络，于是就在敌人眼皮底下潜伏下来，这才上演了前面那精彩的一幕。
　　＂半渡而击＂和＂背水一战＂，是与江河有关的最常用的两条军事成语。自古江河于民虽然有舟楫、灌溉之利，但也有泛滥洪水之灾，于兵而言，乃行军之大碍。然而善用兵者，又能化害为利，
　　中央红军强渡乌江成功，利用这条天险阻止迟滞了大批追兵，在遵义换取了半个月的休整；四渡赤水后，又把几十万被拖得疲惫不堪的敌军甩在后面。这正是毛泽东的高明之处。
　　诚然，碧血丹心。在万里征途中，红军不仅要与人斗，与天斗，还要与自然斗，多少战魂毅魄就这样化作风雨而去……
　　今天，我们行走乌江，停车伫立在江界河大桥——这座号称世界单孔跨度最大的桥梁上。放眼望去，群山幽蓝，天空明净，飘忽着大朵大朵的白云。视线往下，宽阔的江水如镜，倒影着高山那朦胧而模糊的影子，完全没有当年＂渡从流水梯云上，翠浪连翻卷入迷＂的壮观景象。那些当年轰轰烈烈的战争画面也随着江河界渡口深藏于水下，原生活在这里的百姓也随着库区的形成迁出了这个河谷。但尽管如此，远处那深邃幽静的峡谷曲流，千奇百怪的峰林石柱，似乎还在散发出70多年前那段硝烟弥漫的战斗场景，也似乎流露出对红军那份高山流水的情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