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月亮之麻雀的教诲

　　静悄悄的，除了恹恹欲睡的路灯，就只剩下抽泣哽咽的空调了。眼睛有些发涩模糊，合上书本却还不想入睡，这最后的几篇文章搅动了一圈圈的涟漪，宁静的夜色也不再那么宁静了。
　　说实在的，这本书的篇幅不大，以我的阅读速度一个晚上读完也不是难事。可是拿到书之后却读得很慢，这不是小说，是散文，不是一般的散文，是诗人的散文，是沉淀着诗人睿思与叙事风格的撰述，朴实平易的字里行间渗透的是风雨如晦的沧桑，袒露的是意味深长的脉动和韵律，无法一带而过，一目十行。
　　第一辑十六篇文章两个星期才阅读完毕。先说前四篇，《遇见女贞》、《蚕豆熟了》、《闲看桂花》、《树上世界》。看明白了吗？也许吧，有所悟也未必能说得出来。散文这种东西，乃是心灵里流淌出来的汁液，浸泡着情感的汁液，原汁原味，各有风情，别有滋味，品味体验自然是因人而异。诗无达诂，文亦如此，阅读者的体验与感悟，与作者内心世界的命意与情绪，也可能重合，也可能风马牛不相及，阅读欣赏本该如此。
　　我不识植物花卉，虽然也喜欢欣赏却叫不出它们的名字说不出它们的来历，自然也不会如作者这样去透视瞭望。女贞树印象模糊，但作者却如数家珍知晓其来历、习性、形态、甚至功用，感觉作者的命意是在说一个道理，一个世人很容易遮蔽的道理，那就是取悦于人者未必內美，内蕴丰厚者未必外悦于人，美不自美，其美自彰，明于其理却未必笃行其身，身心分离，表里不一正是世人难以自拔的陷阱。
　　蚕豆、桂花及树上的世界并不陌生，生活中习见之物，凝固着生活的气息，也刻印着生活的印记，由物及人，梳理生活，梳理人生，市井生态之变迁，岁月沧桑之沉淀，莫不凝聚着细腻入微的感受、体验与遐思。人生有来历，温情暖人心，尘世的浮华与喧嚣折射出瓜豆、草木的娴静自适和悠然。
　　绚烂之极归平淡，人间至味是沧桑，闲来看花拈花笑，人生况味尔应知。非有娴静之心，超然之性，高妙之思，悲天悯人之爱者难有如此细腻之揣摩，连缀文字，为情造文，情动于衷沛然而发，文字虽短，笔触非浅也。
　　继续阅读《中年月亮》之＂植物心情＂。这是一组以植物为题的散文，构思很奇特。作者将以＂手树＂＂八爪金盘＂＂杜英＂＂栾树＂＂枇杷＂＂香樟＂＂枣树＂＂泡桐＂＂桃树＂为经，串联起家长里短的种种细节、见闻、感想，组合出一幅跨越时空的生活图景。
　　故乡、父母、姊妹、伙伴、同学……点点滴滴的往事，平平淡淡的细节，稚嫩粗野的糗事，刻骨铭心的情感跃动，勾勒出一幅幅似曾相识的沧桑，那况味，那情怀，那心结，真的是似曾相识，若有所悟，心有所动，不知不觉也跌入了岁月的深渊……
　　最为感伤的是《乌云盖雪》，最具刀锋的是《米在还乡》，而《麻雀的教诲》则意味深长，勾魂摄魄。正是这几篇文章触动了我神经，撬动了沉寂已久的遐思。这个世界上，最有灵性的是人，最不可测度的也是人，乌云盖雪因为信赖而断送性命，即便情非得已也无法令人释怀。
　　同样的事情，我也经历过，那一条因为我而丢掉性命的大黄狗至今仍是不堪回首的疮疤，时间稀释不掉曾经的痛楚，忏悔也挽救不了扭曲的心灵，人间的悲怆无处不在。
　　＂我们活着，而麻雀却死了＂。
　　＂麻雀虽小，但他们是飞在我们生活里的一面镜子。通过这面镜子，我们可以看到那些普通得几可忽略的人们无处不在的挣扎和艰辛＂。
　　这就是麻雀的教诲。一只麻雀的命运牵动着作者的遐思，对比出命运的艰涩与不幸，体味出人世间的困厄与苦难，细节延伸出来的情怀意味深长，引人遐想。而《米在还乡》的忧思更是刀锋般的犀利，切身经历的见闻折射出超越时空的忧伤。
　　＂我们的成长历史，就是米的成长史，而我们理想中的好生活，本质上却是无耻的不劳而获。＂
　　＂我们的米缸还满着，但田野里却空了。我们的心也有填不满的空洞。＂
　　很难想象，如此锋利的思考会出自一个年轻的女人，那个印象中天真烂漫的小女孩真的让我刮目相看了。
　　告白与倾诉，捉笔于花草虫鸟之微末，藏锋于家长里短之幽微，寓繁于简，抱朴见真，浅近平淡的叙述中渗透出出人意表哲思。叙事的视角与方式颇具自己的特色。
　　2021年7月20日星期二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