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本:薛媒婆说娶孟三儿 杨姑娘气骂张四舅 词话本:薛婆儿说娶孟玉楼 杨姑娘气骂张四舅 在没看金瓶梅的时候,只是知道西门庆潘金莲是臭名昭著的"奸夫淫妇"。对西门庆的认知更加肤浅,认为他是一个见色起意、会强迫良家妇女的登徒浪子。看完金瓶梅,发现并非如此。首先,他是一个非常精明的商人。潘金莲相貌出众,他一见就想将其弄到手,但绝不强迫。到手之后也绝不急于娶回家。他色,却不蠢,赔本的买卖绝对不做。为什么这么说呢?看了这一回就明白了。 这回可谓是古代相亲的一个缩影。看了这一回你会发现,西门庆是一个媒人看了眉开眼笑,寡妇看了立马想嫁的优质男人。这一回里有几句诗总结的很好:媒妁殷勤说始终, 孟姬爱嫁富家翁。 有缘千里能相会, 无缘对面不相逢。 用现在的歌词来解释:男人只要一有钱,今生和谁都有缘。 "不嫁这样人家,再嫁甚样人家!"杨姑娘如是说。杨姑娘何许人也?乃是此回的女主角,也就是西门庆的相亲对象——孟三儿先夫的亲姑姑。 孟三儿是一个寡妇,她先夫是卖布的。媒人说她"手里有一分好钱。南京拔步床也有两张。金镯银钏不消说,手里现银子也有上千两。好三梭布也有三二百筒。" 拔步床要注意,后文还大有文章。让手里有上千两银子的有钱寡妇来补死去的卓丢儿(原是妓女)三房的位置,显然是包赚不赔的买卖。所以西门庆一听便正中下怀,而最让他动心的是那句"又会弹一手好月琴",西门庆对会点曲艺的女子格外动心。也可以看出现阶段的西门庆虽然色,却还是有所选择的。 同样是媒婆,薛嫂儿又比王婆高了好几个段位。她表示"我替你老人家说成这亲事,指望典两间房儿住哩。"还提到"你老人家去年买春梅,许我几匹大布,还没与我。到明日不管一总谢罢了。"一回生意两回做,除了说明媒婆的精明以外,还体现出西门庆其人的性格,有些钱他甚至拖着不给(比如一开始与王婆周旋并未给钱),但是有些钱却给的干脆利落,出手十分阔绰。 媒婆表示,要娶孟三姐,只需要先搞定杨姑娘,方法更是十分简单——"许她几两银子,一拳打倒她"。而西门庆听了杨姑娘一个棺材本的要求后,直接夸下海口"只要你老人家主张得定,休说一个棺材本,就是十个,小人也来得起。"西门庆当场"取出六锭三十两雪花官银",并表示"到明日娶过门时,还你七十两银子、两匹缎子,与你老人家为送终之资。"这一个棺材本确实抵得上王婆十个了。小潘只是一个未到手的雌儿,面对她只需要花上十两搞定王婆;而有钱寡妇孟三姐,西门庆出手就是一百两。这就是区别。没钱也是小潘的悲剧之一。此是后话。 这里还有一个有趣的细节,"这老虔婆黑眼珠见了二三十两白晃晃的官银,满面堆下笑来",在听到媒婆解释说和官府都有往来的西门庆财大气粗,真心要与她老婆子结亲,根本不在乎她吃去多少时,老婆子喜的屁滚尿流。屁股尿流使我想起了红楼梦里一个人。贾雨村寄一封密书与封肃,转托问甄家娘子要那娇杏作二房。封肃喜的屁滚尿流,巴不得去奉承雨村欢喜。娇杏送去后,雨村欢喜,自不必说,乃封百金赠封肃。钱,从古至今都是个极好的东西。 媒婆口中的孟三儿: "这娘子今年不上二十五六岁,生的长挑身材,一表人物,打扮起来就是个灯人儿。风流俊俏,百伶百俐,当家立纪、针指女工、双陆棋子不消说。" 西门庆眼中的孟三儿: 月画烟描,粉妆玉琢。俊庞儿不肥不瘦,俏身材难减难增。素额逗几点微麻,天然美丽;缃裙露一双小脚,周正堪怜。行过处花香细生,坐下时淹然百媚。 孟玉楼的长相使我联想到红楼梦里的几人: 1灯人儿 凤姐口中的黛玉"是美人灯儿,风吹吹就坏了"。 2粉妆玉琢 幼年乖觉可喜的英莲。 3长挑身材 (黛玉眼中的探春)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 4素额逗几点微麻 (邢夫人眼中的鸳鸯)只见他穿着半新的藕合色的绫袄,青缎掐牙背心,下面水绿裙子。蜂腰削背,鸭蛋脸面,乌油头发,高高的鼻子,两边腮上微微的几点雀斑。 以上几人相貌依次递减,但最末位的鸳鸯也难掩姿色,说明孟三儿就算不如小潘标致,但也绝对不是丑女。而"俊庞儿不肥不瘦,俏身材难减难增",可以看出她是一个身材不错且高挑的女子,加上有钱,因此西门庆"一见满心欢喜","眼不转睛看了一回",哪怕媒婆口中的二十五六是造假,其实是三十岁也不以为意。 而"那妇人偷眼看西门庆,见他人物风流,心下已十分中意"。颜值十分关键,此次相亲可谓对上眼了,彼此都十分满意。一个一眼相中了钱,一个一眼相中了貌。可见开篇"财色"的厉害之处。世间又有多少人为这两样东西所累? 孟三姐接受了西门庆的插定,婚期也定下了。然而此门亲事却并非一帆风顺。只因"她母舅张四,倚着她小外甥杨宗保,要图留妇人东西,一心举保大街坊尚推官儿子尚举人为继室。"因此一心要破了这门亲事,各种"污蔑"西门庆。在孟三姐心中是污蔑,"破亲之意",其实读者看来句句属实: 1尚举人是诗礼之家,而西门庆"把持官府,刁徒泼皮",家里不仅有正房娘子,还有好几房妾室。(西门庆和媒婆都对孟三姐说是娶过去做正) 孟三姐回: 自古船多不碍路。若是丈夫喜欢,多亦何妨。丈夫若不喜欢,便只奴一个也难过日子。况且富贵人家,哪家没有四五个? (然而她恰恰是丈夫不喜欢的,论钱,她比不过李瓶儿,论貌比不过小潘) 2西门庆喜欢打老婆,你过去肯定会受气 孟三姐回: 男子汉虽利害,不打那勤谨省事之妻。我到他家,把得家定,里言不出,外言不入,他敢怎的奴? (这个却说中了,西门庆虽然不宠爱她,但从不打她,还是很尊重的) 3此人行止欠端,专一在外眠花卧柳。又里虚外实,少人家债负。只怕坑陷了你。 孟三姐回: 他少年人,就外边做些风流勾当,也是常事。常言道:世上钱财傥来物,哪是长贫久富家?况姻缘事皆前生分定。 对此,作者总结:张四无端散楚言,姻缘谁想是前缘。 佳人心爱西门庆,说破咽喉总是闲。 现实生活中也有很多例子,孟三姐一眼相中西门庆,就算张四说破喉咙也不管用。又有多少红尘男女,不顾家人反对,毅然结亲。宝玉看到龄官划蔷,自此深悟人生情缘,各有分定,只是每每暗伤"不知将来葬我洒泪者为谁?"你怎么看姻缘自有天定呢? 此一回的下半段,老虔婆大战张四十分精彩。 虽然亲事结局已定,但二人免不了口舌厮杀一番。骂的话也是让看官忍俊不禁。 而薛嫂儿见他二人嚷做一团,领西门庆家小厮伴当,并发来众军牢,赶人闹里,七手八脚将妇人床帐、妆奁、箱笼,扛的扛,抬的抬,一阵风都搬去了。西门庆不骂人,闷声发大财。 孟三姐进了西门府,排行第三,号玉楼,令家中大小都随着叫三姨。到晚一连在她房中歇了三夜。而一直到此书读完,我也不知她的名字。玉楼,应该是西门庆赠的号,后文会提到来历。 此一回词话本的内容基本一致,崇祯本少了两段,恰恰是最有意思的话: 世上这媒人们,原来只一味图赚钱,不顾人死活。无官的说做有官,把偏房说做正房。一味瞒天大谎,全无半点儿真实。 (现在的媒人,是否一样呢?以前听老家的一个叔叔讲笑话,他说八十年代的时候,他们那代人相亲都选择冬天的晚上。天气很冷,要烤火,烟比较大。大家也不好意思,低着头也看不清,就这样相成了。) 世上钱财,乃是众生脑髄,最能动人。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