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石是个可怜人

　　好久没有大扫除了，星期天在家，撸起袖子围上围裙彻底收拾了一番，甚至把多年搁置在小房子里的废书、废纸等乱七八糟的杂物全都清理了出来，小山样一大堆，足足能放一小三轮车斗，想想＂肥水不流外人田＂，单位零时工老石平时就以收废品为生，便给他打电话让他来拉。
　　老石五十多岁，身份是民办教师，却一天书也没教过，小学都没毕业，怎教呢？一直就是在学校打杂。当年在乡下，也不知道靠什么关系弄的民办身份，后来民办教师通过考试转正，他从头考到尾考了无数次都没有考过，最后民办教师陆续都转成公办了，全县就剩下不到十个人，他是其中之一。因工龄太长情理照顾，这几个人被留置了下来。老石三十大几才经人介绍从小山村里找了个大龄媳妇，结果结婚两三年老婆肚子一直没动静，就领养了一个女儿，没想到这一领西葫芦带瓜，一年带一个，连着带出两个女儿，老石不死心，最后又生了一个儿子才收手，几年时间，老石从光棍一个很快发展成六口之家。一大家子要生活，靠零时工的那千儿八百维持一家人的吃穿用度根本不够，更不用说供孩子上学了，老石上班也干不了甚事，领导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太过问他，于是收废品便成了老石养家谋生的主要职业。
　　老石收入少人口多，单位的人都可怜他，见他收废品，家里收拾出来的废东烂西基本都给他了，少的话一般都不要钱。他每学期末都会去单位收几次，我在学校收了快递的纸片、不用了的旧书报只要他去，有多少拿多少，从来没有要过钱。除此之外，我家里人退下来的衣服、鞋子，还有新新的稿纸、笔记本、各种笔，每次来院子里收废品，我都要送他几大包，他不说谢，我也从不计较。
　　老石住在我们单位另一处家属楼的门房里，因为是二十多年前单位的集资楼，所以没有物业。当时大家觉得他经济紧张，就把他留下让他省去一笔外出租房的费用，每年家属楼的同事由楼主出面再筹一部分钱给他，要求他隔三差五扫扫院子，保持干净就行了。结果时间一长，那栋楼的同事们就对他颇有微词，说他受了照顾不懂得领情，说他邋遢自私，从不为大家考虑，收回的废品堆得到处都是，说他收了钱却半年也不扫一次院子，说他不识好歹不知道感恩，说他认死理得了便宜还卖乖，总之说法很多意见很大，无奈碍于面子也没撵他走，但后来很多人就不再怎么照顾他了。我因为住得远，除了给他东西，基本没啥交集，心想文化低素质差经济拮据，心里有些不平衡，言行上惹人不待见，也属正常表现吧？
　　不到十分钟，老石就骑着三轮车来了。于是我让他在院子里收拾整理，就回家做饭去了。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老石在窗户外喊，说收好了，要走。我说你走吧！就继续切菜。一会儿，听见门敲得山响，打开一看，是老石，他站在门口说这次东西太多了，不能再不给钱。我坚辞不要，他说：＂现在废品涨价了，一斤纸片五毛呢！你还有乱七八糟那么多东西，我大概称了一下，光废书废纸就七十五斤，五五二五，五七三五是……＂多年收废品，老张的演算能力提高了不少，不用像以前一样拿纸和笔列竖式计算了，＂不要了，下次再说吧！＂我打断他，准备继续做饭去。这下，他跟进来了，站在门口的脚垫上：＂这回太多了，我就只算你废书的钱，其他的就不给了，七十五斤，三十七块五，我给你三十八。＂说着，老石就从随身挎着的沾满灰尘的黑皮包里往外掏钱，我想起同事们的议论，心想给就给吧，也许不要还会更加助长他占便宜的心理呢！于是，就没再制止他，转身去厨房继续做饭了。
　　半天没动静，我以为老石没吭声就走了，从厨房出来一看，老石还在门口杵着呢！我诧异地问：＂老石，怎么啦？有啥不对吗？还是还有其他事？＂＂等你给我找钱啊！＂＂找钱？找啥钱？＂我莫名其妙。＂不是七十五斤吗？我给你三十八块，你还得找我五毛呀！＂＂哦！＂我恍然大悟，硬憋住没笑出声来。我拿起鞋柜上他放下的三张十元，把剩下的八元钱塞到他手里，说：＂就这样吧！你走吧！＂老石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一边把那几张钞票往皮包里塞一边出去了。
　　我从窗户里看到老石蹬上载着满满一车斗废品的三轮车座骑，听着沓沓沓的声音渐渐远去，不由苦笑着摇摇头：＂唉，老石可真是个可怜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