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幸恩 是思维习惯,还是脾气秉性?我们重视亲情却不善于表达亲情,在平常繁琐的日子里,我们几乎不怎么提爱或关于爱的只字片语,我们那么含蓄,那么羞于表达,然而心中的爱,却一分一秒一丝一毫都没有丢弃过,停止过,它只是小心翼翼地隐藏着,在一针一线里,在千叮咛万嘱咐的唠叨中,在谎言中,甚至在呼来喝去的责骂中,你却不能不承认这也是爱。 等待晚归的家人,我们牵肠挂肚,望眼欲穿,当他的脚步突然响起,所有等待中的不安情绪全都一扫而光,而迎接他的也许只是轻轻地一声:回来了?便将内心的焦虑一带而过;做菜的时候,我们讲究科学营养,多吃什么,少吃什么,细心地择菜,仔细地清洗,小心地呵护着家人的健康;母亲爱吃鱼头的故事,相信很多人读到过,爱吃鱼头是谎言,她要把肥美的鱼肉更多地留给陔子们,爱子之心,不言自明;探望病中的亲人,我们要尽展笑颜,这是所能传达给他的最大的力量和安慰,哪怕转过身,早已泪水满面。爱融入于点点滴滴。 有的爱,隐藏得很深,我们不易察觉,有的爱,习以为常了,又常常被我们忽略,其实,只要有一颗感恩的心,我们就会发现,哪怕在微乎其微的细节里,都密密麻麻地注满了爱。 曾在一朋友家小住了几天,她每天的工作日程都排得满满当当,但对家人的饮食起居依然照顾得无微不至,家里有个面临中考的孩子,每天早上为了让孩子又不迟到还能多睡会儿,她总要在孩子起床前,就为他把饭煮好,把牙膏挤好,洗脸水烧好,然后到点儿再叫醒他;每次孩子放学回来,三两下把球鞋蹬掉,换了拖鞋进去,然后我就看到她忙不迭走到门口摆弄球鞋,问她干吗呢?"把鞋带解开,等孩子上学走时好穿,省点时间";做饭时,她总是变着花样,细心搭配营养均衡的饭菜,每次她都掐着时间,把做好的汤先盛好,再快速地炒菜,等孩子一进门就可以吃到新鲜味美的饭菜,喝到不凉不烫的鲜汤;孩子晚上学习到12点,她就坐着陪到12点,没好电视可看,又无事可做,就是空坐着也要等到12点。 她说,一切为了孩子,孩子学习时间非常紧张,压力很大,自己在辅导功课上有点吃力,只能在生活方面尽最大努力照顾得妥妥贴贴,能为他做多少就做多少,他是生活的重心。令她安慰的是孩子知道妈妈的良苦用心,也非常的努力和懂事。她的爱遍布于每个平淡琐碎的细节里,常常容易被忽略不计,但却如此殷实地润物细无声地滋养着孩子的心田。 在我身边还有这样一种亲情模式:沉默相对,又牵挂于心,没有过多的言语交流,只有实实在在的付出回报,看似冷清,却有着最朴素最踏实的心心相牵的温暖。在我印象中,姥姥姥爷和舅舅之间几乎很少唠闲嗑,有一句搭一句,客气还有些拘谨,不知是姥爷严厉家教的影响,还是和舅舅执拗内敛的个性有关,父母和孩子之间竟显得生疏。 话虽不多,但关爱一分不少,凡事凭心而做,尽力而为,舅舅种地为生的日子虽然辛苦忙碌,但对老人的生活还是照顾得细致周到,平常日子,总是疏菜米面供应着,逢年过节,各样年货也都一应俱全地备好,每次舅妈去看外婆,她都很自然地又像打圆场似的传达舅舅在父母面前说不出口的话:"您儿子呀,嘱咐我,您这儿吃的用的,缺啥买啥",姥姥总说,咱自己的孩子咱知道,虽是不会说个啥,有点愚脾气,但是个好孩子,心眼儿好,心里有父母就知足了。 舅舅和我母亲之间也是如此,很少说话,但一年四季从不间断地给我家粮食疏菜的添补,我母亲心疼舅舅干活劳累,吃不好饭,有时会送一些吃的过去,但舅舅总是拒绝,实在推不了才收下,有一次,母亲去送糕点,一会儿又提着回来,生气地说,再也不去了,对他好都不知道,怎么也不要,竟然还把我关在门外,真伤人自尊,话是这么说,我知道他们对于彼此的体恤和疼惜是早已了然于心的,所以,没几天,到了秋收的日子,舅舅便又依次送来了玉米,红薯,再接着,准备过冬的一车白菜像往年一样如期而至。 没有体贴的话语,却有贴心的温暖,隐于沉默之中的往往是最实在最丰厚也最沉甸甸的爱。 我们分明那样深爱自己的亲人,却又那样吝于表达,即使彼此可以用心感受爱,我们是否依然会感到一丝缺欠?什么时候我们可以将心中的感恩,惦念,关爱一一倾诉呢? 我想起那个周日的上午,因为一件小事,我和母亲拌嘴了,然后,她去教堂聚会,到了该回家的时间,却迟迟不见人影,左等右等不见回来,开始还耐着性子,后来就坐不住了,一颗心七上八下地悬着,焦急,不安,担心,自责,祈祷,听到一阵阵风吹门的声音,就一遍遍跑去门口不停地张望,一个时辰的等待中,简直是一场心的折磨,终于等到母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我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她说遇到熟人,多说了会儿话,我忍不住告诉母亲我怎样焦灼的心情,我认真又玩笑似的说:"你不知道你在我心里有多重要",然后又拖长了腔调:"我好——爱你呀",妈好像没反应,转身去忙,但随即听到她用嗔怪的语气说,"才知道我重要呀",声音里有一丝异样,再回过头,脸又笑得那么甜,原来她在尽力掩饰自己内心的欣喜,连同那声哽咽,想要轻描淡写,又不小心泄露。 那个上午的等待让我忽然觉得,爱她就应该让她知道,守着一句话,我们的心也会很踏实,很满足。 有许多爱没能及时表达的,许多话还没有说出口的,有时就成了永远的痛。那年,姥爷因病入院,一直昏迷不醒,心痛又无能为力的我,任深深的歉疚和懊悔占满了我的心。很多时候,当如潮的伤痛和疲倦来袭,我就想到姥姥姥爷身边去,他们是我的温暖和依靠,回到那里,我就找到内心的安宁,轻松和单纯的快乐,在不变的浓浓亲情里,暂时忘却了世俗的纷扰,在最平实的幸福中,那些都算不得什么,他们的爱就是我遮风挡雨的港湾,是心灵疗伤的栖息地。 我童年和少年的大部分时光在他们身边度过,长大了,就像离巢的鸟儿,更多的时候,我走在自己行色匆匆的旅途,邂逅各样的人和事,欢喜,伤心,感动,却忽略了身边最值得感恩的人,虽然心中时时记挂着,却不能经常守在身边,偶尔在不顺心时,还会将自己的不良情绪波及到他们身上,任性,发脾气,不耐烦,但他们从不计较或责怪,这常常让我觉得懊悔,我明明是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地爱着他们呀,是我太苛求自己吗,可那份残缺依然填不满,很多很多的话还没有说给姥爷听,很多很多的爱和关心,还没有来得及给予,此刻,我却不能让他知道,我只能在昏迷的姥爷身边低低地耳语,说我对他的不舍,对他的依恋,和全部的爱,求他醒过来,醒过来,给我照顾他的机会,我诉说着,祈祷着,我的泪水不断地不断地涌上来,可是,纵然全部的心声都倾吐尽,也弥补不了心中的缺憾。 整整一个星期,我几乎没怎么合眼,就像对待一个熟睡的婴孩,细心地守护着姥爷,怕他冷,怕他热,怕稍一合眼,蚊子会来叮咬,一天数次要翻身,要拍背,要擦洗,我的身体很累很累,我的心却不允许自己休息,当然,其他家人也在陪护,我却不放心他们照料,怕不够细心,可我终于还是撑不住了,坐车回家休息时,觉得身体虚飘,扶着车上拉手,却还担心把持不住的样子,到家躺下来的那一刻,我听到外面的几声说话,渐次遥远,远到天边,而我仿佛一直一直沉下去,在完全沉没的前一秒,我觉得自己会醒不过来。 不管我怎样的祈祷,怎样的辛苦,在昏迷了十天之后,姥爷还是去了,对于从小在姥姥姥爷身边长大的我,自然是痛彻心扉,而在痛里纠缠更多的是遗憾。 世间有太多亲情之爱,隐藏在繁杂琐碎的生活中,偶尔里面还掺杂着争吵,埋怨,呕气,我们忘了有些伤痛总是猝不及防,忘了或者根本无瑕把爱明白地说出口,而在无常的有限的生命里,又有多少时间可留待以后呢? 爱的表达方式各有不同,有些爱终归只能在心里默默感知和珍藏,如果可以,趁时光未老,及时说出爱,给予爱,彼此安暖地享受爱与被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