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又一个遭遇职场性骚扰的女孩联系上我。 我记不清,这是第多少个女孩告诉我, 关于职场性骚扰的经历。被骚扰的她们,一般不敢公开,最后不是从了就是默默离职,不敢发声。 但这个女孩偏想"死磕"一次。工作76天后,她就选择不再忍受。 辞职后,她大哭了一场,然后把自己的经历和存有的性骚扰截图证据,邮件给该企业的总经理和海外部副部长。 因为如果不对抗性骚扰,下一步就可能是性侵。 她希望每一个女孩都不要再经历她这般的噩梦。我也是。 以下,是她的自述。 "贫瘠"和"危险" 2021年6月28日,飞机颠颠抖抖地滑行在一条混合着石子、极不平整的水泥路上。 初到吉布提,我将奔赴我硕士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 吉布提位于东非,1977年才从法国殖民中独立出来。提到这片大洲,很多人第一印象就是危险和贫瘠。 我对非洲大陆的好奇,源自孩童时看的《狮子王》、《走出非洲》以及非洲工作好友和我讲述的奇闻异事。 硕士论文关于"一带一路"的可持续性研究,也让我对这片土地的探索意犹未尽。 所以,当我接受这份工作时,十分兴奋。 飞机落地的那一刻, 遥远而神秘的梦想照进了现实,我激动的心情也难以言表。 乘车前往公司园区的路上,总统家族和使馆区的街道整洁,白色的别墅也很亮眼,而铁皮房外,瘦弱黝黑的小孩在垃圾堆剩矿泉水瓶中找水喝。 这些,均不加掩饰地展现在我眼前。 ,时长00:46 △吉布提最繁华的街区 就这样,我闯进了一台处处充满黑色幽默的话剧, 见识到了我从未见到的"贫瘠",也经历了如噩梦一般的"危险"。 "拜码头"和"会来事" 在吉布提这种艰苦的工作环境下,女性员工是非常少的。 我们项目上的75个同事中,只有7位是女性,还有5位是随丈夫或男友来的。 结束隔离的第一天,就有女同事隐讳地提醒我小心男同事的咸猪手。 我异常震惊。 难道在这片贫瘠又远离祖国的非洲大陆上,最大的危险竟会是自己的同胞、同事吗? 没等我回过神来,公司人事主任就来找我,让我拿上礼物去给领导 "拜码头" 。 我刚刚毕业,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 第二天,人事主任来找我谈话,提醒我要 "会来事儿" ,跟领导说话时要每句话都称呼他为"某总",叫你去喝酒、去唱歌,给个面子。 他还提到,昨天我去见领导没有带礼物就是很不会来事的表现。 临走时,他还提醒我,在生活工作中,要谨言慎行,甚至神秘地留下了一句 "晚上睡觉插好门,有的人是有万能门卡的。" 而当我正式在这个封闭的园区工作时,我才后知后觉地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感受到什么是对女性的不尊重甚至公然性骚扰。 在食堂打饭时,会听到厨师与男同事讲着关于下半身的黄色段子,宿舍邻居也总是不咸不淡地跟我讲起"隔壁老王"的玩笑。 还有个别中年同事会在酒局后陪老板打牌时,低声评价我的屁股怎么样。 更过分的是,一位已婚的中年同事晚上总在微信上给发一些"擦边球"的动图。 我以晚辈的身份,提醒了他要注意边界,这位同事便拿出了"长辈"身份说我不懂礼貌。 △聊天记录 由于疫情,公司所在的园区是封闭的,所以一些日常生活用品包括卫生巾都需要拜托可以自由外出的同事帮忙购买。 自此之后,拜托该同事采购生活用品就不再那么好说话了。 公开的"炫耀" 日常的冒犯已让我苦不堪言,可谁知,酒局才是更大的修罗场。 酒桌上,你的一举一动、酒杯举得高低、表情神态、转转盘时的眼力见儿,都会决定你的升官发财和仕途轨迹。 而酒桌上的女性,往往还担任了更多的角色。 一次,给一位女同事前来探亲的丈夫接风。酒局上,随着几杯下肚,话题的走向逐渐变得很奇怪。 领导先是高雅地考察大家的古诗词知识,"我来出个题!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这个小谢是谁啊?还有个大谢呢,你们知道是谁吗?" 领导在酒桌上安静的几秒钟中笑了,油光的嘴角露出一丝得意。 "还名校大学生呢,切,清华博士,啊?丢人啊。读过书吗?去查!" 所有人都开始窸窸窣窣地一阵掏手机、查百度,领导像是大学士在封建科举考试中俯瞰芸芸考生洋洋洒洒挥墨泼毫一般满意。 而后,领导又开始调侃起一些同事夫妻的性生活,甚至羞辱性地拿这位女同事的丈夫开涮。 最后竟然"大大方方"地把自己嫖娼的事情说了起来。 "我们嫖娼,我们赌博,我们吃喝",领导伸出一根手指像是敲打着空气中一个隐形的锣,"但是我依然还是有信仰的。" 更让我惊讶的是其他男女同事的反应,他们依然笑呵呵地举杯、打圈、一饮而尽,似乎只有我觉得惊骇。 我如坐针毡,推脱身体不适要走,刚才被灌的已经紫红着脸趴在酒桌上的两个年轻男同事突然清醒过来,疯狂跟我使眼色不让我走。 我依然坚持离席,但也因此惹得领导不悦。 生下孩子找爸爸 吉布提的夜晚,好像是我见过的最漆黑的。 面对这样的黑夜,即便你吼破喉咙,也得不到任何回应。甚至会让人产生绝望。 我的经历并不是个例,甚至十分普遍。 一个在吉布提工作了两年的女孩告诉我,这两年她也遇到过来自中国男性的骚扰。 另一位其他企业驻外回国的女孩告诉我,国内男同事曾私下说过,凡是驻外一年左右的单身年轻女同事,大概率都被领导潜规则过几次,他们是绝不会考虑从里面选老婆的, 嫌脏 。 更让我惊骇并心疼的是,一些非洲当地女孩和在非洲工作的中国男人发生性关系怀孕后,却找不到男人。 生下孩子后,每天抱着孩子到中国企业门口找爸爸,而企业也只是把当事人调回国。 在这些非洲国家,虽然水电公路通讯等基础设施还没有全面搭建,但围绕中国男性下半身需要的性产业却已经构建起来了。 据说在吉布提,有一个叫阿坤的中国男人开了一个提供色情服务的KTV,很多领导、员工、民工都会去这里消费,一次服务从七百多人民币到两千多人民币不等。 荒诞的是,有一些有"思想洁癖"的"好男人",他们选择短期指定某一个小姐。 "到哪里都是这样" 在经历了那次惊骇的酒局后,我决定辞职。 虽然提交了离职申请,可故事却还没有结束。 我的个人微博,被园区里的同事扒了出来,我在私域社交网络上每一句话、一个词甚至我所发的和朋友的每一个截图都会被拿来仔细阅读。 离职前,领导要求我删除微博。离职便可无其他阻拦了。 经过三个星期的隔离、交接,9月28日,我终于踏上了回国的飞机。 " 可能你还是刚毕业,太敏感了,你去哪里都这样的,为了挣钱什么委屈咽不下呀! " 这是我离开非洲前,同事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飞机起飞前,沉默许久,我不想再忍了,决定把这76天的经历,全都发在微博上,并定位吉布提。 飞机降落在广州机场的那一刻,我才感觉噩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