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热闹

　　傍晚。
　　上楼的时候我听见哭声，是隔壁邻居家的女儿。老房子的隔音比窗户纸强不到哪去，没一会儿就听个大概，差不多是高中生谈恋爱被老师发现了然后找家长的意思。
　　今天结婚纪念日，妻子想做两道好菜，我半掩上门走到外面的甬道边，靠着栏杆抽烟。正望见楼下的小超市在退空瓶，两个小伙子配合着抬啤酒箱往车上装，我看得出其中一个在偷懒，这八成是他们的最后一趟活儿了，装完就拉回家，第二天再直接送到厂子。
　　过了一会儿，隔壁矛盾升级，哭骂声明显大了起来，里面的人好像跟门有仇，房门＂嘭＂地一声炸开，一道人影伴随着＂看看别人家的孩子。＂＂我的脸被你丢尽了。＂之类的话从屋子里冲出来，然后又狠狠地将门摔上，栏杆底下的两盆植株吓得浑身发抖。
　　女孩儿头发散乱，泪眼婆娑，发觉楼道间有人，她匆忙将头发别到耳后，却露出一双哭得红肿的双眼。人们大多喜欢看热闹而不愿沾染热闹，所以我仅是撇过头瞄了一眼就迅速避开了，倚着栏杆装成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但她却向我走来，
　　女孩儿伸手扶着栏杆向下望了望，面向我道：＂让让？＂
　　＂嗯？＂
　　＂我要从这儿下去。＂女孩儿指着6层楼的栏杆外边说。
　　我心里一沉，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她脸上还挂着未消散的泪痕，眼睛里却闪烁着倔强和执拗。这个年纪的感情总有着理智所不能理解的理由，我吸了口烟没有挪步，说：＂你，能不能等到明天？＂
　　＂怎么地？＂
　　指了指头顶，我说：打算换个排风机，你这么一弄肯定封锁现场，我这不好办了。
　　她犹豫了一下，说这话的同时我已经做好一有状况就随时把她揪下来的准备，好在她并没行动。
　　这时下面忽然传来骂骂咧咧的脚步声，是楼下的老头儿在日常咒骂自己的酒鬼儿子，我早就习以为常了，女孩儿喘了口气，我指给她看楼道墙壁上贴着的寻狗启示，那是我对面屋的老太太养了七年的金毛，前两个月丢了，她却不死心。还有，一楼的那个快递员上一周摔断了腿，现在每天在家里做康复训练……
　　要是都像你这么遇到点儿事就翻栏杆，咱们这6楼可就热闹了。我掐灭了烟头，冲她笑道。
　　女孩儿没搭理我，望着外面，超市的那两个小伙子已经装好了货，正准备发动车子；夕阳在楼群的缝隙间逐渐没落；妻子在屋里喊我回去吃饭，我敲了敲铁栏杆，担忧却还是缓慢地挪着步子走回去，她深吸了一口气，转头走下了楼梯。
　　第二天我出来时见门上贴了便签，写着两个秀气的字。这时隔壁门开了，邻居拎着垃圾出来，我下意识将便签揉成一团，冲她点了点头，随口问道：您女儿呢？
　　她楞了一下，说：哦，上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