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梦想就是修房子

　　文、图/何学嘉
　　我与共和国同龄，二十六岁才娶上叶姓村姑为妻，当属大龄中大龄。
　　母亲说，这是让房子害的。
　　母亲的看法似有道理：当年农村姑娘择偶标准是一择成份好(贫下中农)，二择弟兄少(最好是独子)。如果哪家贫农的独子有两间小青瓦或三五间草房，其诱惑力不亚于今日的明星白领土豪或者官二代。我占了第一条,而且是几代人赤贫。
　　但第二条就惨了：我的母亲生养下六男二女，多年靠政府救济加照顾，终将六男二女供得＂脚长手大＂，养得知书识理，曾经自豪得意过一阵子的。
　　但一到儿子们娶妻生子的关头，母亲却犯难了：每每有姑娘看中了兄弟中某一位要上门提亲时，父母总以＂何家六弟兄三间房,再安下张床都成问题＂、＂何家三弟兄挤睡在一张拌桶里，上半夜逮虱子，下半夜逮耗子＂为铁证,破坏了一桩桩好事。
　　其间有一幕，五十年后仍历历在目。
　　四哥的高中女同学不顾家中反对，老远从上元乡(今崇州市街子镇)赶来，非我四哥不嫁。
　　在谎报我家只三弟兄后，终将其娘家人骗来＂看人＂。即便如此，＂看人＂那天，她二姐进门后，对四哥一米八五的伟岸魁梧之躯竞然熟无睹，只匆匆扫视两眼那有百年屋龄的老屋几眼，便扭头出门而去。当发现妹妹未跟着出时，便一屁股坐在大田坝头号啕大哭起来！好像她的妹妹从此将掉入万丈深渊似的。
　　这一幕，让母亲羞愧难当，更让弟兄们痛感房子之重要。
　　从此，有关房子的梦想便萦绕于脑际，充塞于胸中,挥之不去，忘之不能。
　　俗话说，山不转水转。在我二十六岁那年(1977年)，靠当民办教师每月25元工资，用三年的积累，终于修起三间60平方米的草房，初圆了有房梦。
　　当年，这房在农村很具现代特色：后墙、尖山虽是泥砖砌成，但表层是抹石灰的，地面也是石灰地皮。更洋气的是正面和隔墙是半装台火砖，临天井开了双扇窗，安了玻璃，这是我村的第一扇玻璃窗，还有一米五宽的房廊。这令乡亲们啧啧称赞：＂推窗亮阁，跟单位一样!＂
　　消息传开，便有三五个村姑上门提亲。叶姓村姑很满意这三间洋气的草房，或许又看中我还算个文化人。一来二往，婚事走下，终于了了母亲那块心病。成家第二年，儿子出生。
　　1982年，迎来了农村责任田承包制。我们夫妻二人在那几亩责任田中辛勤耕作。我的工资也见上涨，手头不知不觉就宽裕起来。开始嫌弃草房，因为几年必须得翻盖一次。于是，我又在村中创下一个第一：花近千元，把屋顶的麦草换成水泥瓦！那三间房成了真正的＂大瓦房＂。这又让母亲感激、自豪了一番，也让乡亲们又开了一次眼界。
　　又过了几年。妻听从乡干部动员，改稻麦两熟的老规矩，搞起了＂种养殖业结构调整＂，实现了收入翻倍。1984年民办教师转正后，我的工资也隔三岔五打着滚往上涨，每月也有七、八百元了。不经意间，手头又攒下了一大笔钱，便有了更美的梦想：修几间正二八经的小青瓦大瓦房!
　　说干就干，1990年10月，经过两月奋斗，耗资近四万元、面积达150平方米的大瓦房终于落成，有六间正房外带洗澡间，前有庭院花圃，后有猪舍果园。
　　最让乡亲们惊奇的是，这房子居然让厨房和饭厅各为一间，还十分＂浪费＂地专门修了间＂洗澡房＂，家具中竟还有两个叫＂书柜＂的东西！唉，真新鲜啊，这哪里像农村的房子!
　　母亲乐得合不上嘴：＂想不到，我七十多岁赶上好年头，还能住上这过去地主都没住过的房子。老幺，你能干!＂
　　我这个＂老幺＂竟然有点飘飘然了。
　　每天早起，点上一支烟，端上一杯茶，欣赏自己的＂丰功伟绩＂：前院一坐，花红叶绿，乌嬉枝头，伸手可及；后院一站，猪叫鸡鸣，桃李飘香；大门一开,门前大路上车来人往,东方一轮红日正冉冉升起。真有点小说电影里所写的大户人家＂老东家＂的感觉。一幅对联自然吟诵出来：＂门前车来人往如闹市，庭内鸟语花香似桃源＂，横批——心远地偏。唉，一梦成真，此生足矣!
　　不知不觉间，儿子已长大成人。大学毕业到城里学校教上了书，也快娶媳妇了。因有我们这代人的教训，决不能让儿子重蹈覆辙。
　　原以为再花上万二八千，将这过去地主才住得起＂的房子重新装修一番，儿子就应该感恩不尽了。岂知儿子不领情，不软不硬地说道：＂爸，距离产生美，您老住乡下清闲，我们住城里方便。房子我们自己买，节假日就回乡下看您。或者你也一起住城里？＂
　　说买还真买上了。他们小两口通过按揭方式购得一套三居室，130平米，价值十万元。
　　一进这装饰豪华、设备齐全的现现代居室，我简直有走进过上海十里洋场里资本家、百万大亨的公馆一般的感觉！三两人居住，这么宽大且不说，光卫生间就两个，进了门还要脱鞋换袜。哼！还要换上一套电视里才见过的叫＂睡衣＂的东西。我不就成了活脱脱一个资本家、大亨么?
　　儿子的这翻操作，倒是我悠悠有房梦里不曾梦到的情景啊!
　　而我还是喜欢在乡下守着我已成真的＂梦＂。家门前是＂中国最美的乡村公路＂——重庆路，不仅有环卫工值班，时不时还有洒水车洒水。这里也成了别人的＂诗和远方＂——自驾客、背包族、摄影赏花男女被我小庭院的花龙门子吸引，他们欣赏玩味我自撰的那副对联：
　　自在觉睡到自然醒，
　　大曲酒喝成大杯干。
　　——梦想成真
　　摄影山中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