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欢离光明还差那么点彻悟

　　离光明还差那么点彻悟
　　——停电一小时有感
　　文/徐欢
　　晚上八时许，女儿放学归来。仿佛是追着她的脚步，窗外忽然电闪雷鸣起来。＂好幸运，总算躲过了一场大雨！＂女儿雀跃着。
　　秋的凉意让人们早早归家不出了。我们并没有在意窗外什么时候已经黑得不见了月亮，也不见了星星。奇亮的闪电划破天空，将一道犀利的蛇形亮痕印在人们的大脑皮层，便又匆匆将黑幕缝合，接着便是＂轰隆隆＂的巨响。这个秋天，雷公的两柄瓮金锤撞击的分外用力，＂咔嚓咔嚓＂的断裂声让人心惊胆颤，紧接着＂哗啦哗啦＂的雨声接踵而至。我赶紧关好两边的窗户。透过玻璃借着灯光向楼下望去，水泥地面已是汪洋一片，串串水泡排着队向低处奔涌而去。嗬，好大的雨啊！真是＂望湖楼下水如天＂！
　　又一个闷雷劈下来，无任何征兆地，无任何声响地，灯全灭了。整个世界陷入了无底的黑暗中。没有一丝光亮，到处黑洞洞的，伸手不见五指。像是谁给拉下了巨型帷幔，又像谁给灌入了无数黑色墨汁，也搞不清是被遮挡了，还是被填充了，心也跟着一片漆黑了。在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惊诧了，屋里屋外一片沉寂，整个世界忽然停滞了，时间仿佛也戛然而止。突然被投到没有光线的黑暗里，所有人都找不见了自己，所有人都慌恐地失去了原有的角色，所有人都从心底伸出一只手抓狂着，然而只抓到了满把满把的漆黑与孤独。
　　须臾间，窗外的雨声好像小了些，耳畔只有劈劈啪啪的雨打弦窗的声音，像是碎珠落入玉盘，时断时续，时起时落。这样一首零乱的秋的咏叹调，在这样一个停电时分，在这样一个巨大的黑洞里，显得分外喧哗、聒噪，毫无章法。
　　黑暗中，人的灵魂也是孤独的。已是大小伙儿的儿子摸过来挨着我静静地听起了英语新闻。女儿也大叫着＂好害怕＂找来个手电筒晃悠着。一来贼亮的光束满房间乱窜，非但没有增添安宁之感，反而更使人感到诡异，全身神经一阵阵抽搐。这样的环境显然是不能再写作业了，她带着无限的无奈在直射到墙上的光柱里玩起了投影子的游戏，女儿的小手在它的亮度范围内一会变小兔儿，一会变老狼。我呢，只好在这静谧的黑暗中胡思乱想。
　　等待！所有人能做的事情只有等待！这个世界都在黑暗中等待光明——电！
　　＂妈妈，什么时候来电？＂终于，女儿悻悻地问，＂我还没写完作业呢！＂
　　＂不用写了，明天跟老师解释一下。估计今晚不会有电了。＂我安慰说。
　　＂为什么？＂
　　＂一定是某处的电路设施被雷劈坏了，雨还没停，有谁会去修呢？＂
　　我安慰女儿的时候，心里也肯定了这个事实。是呢，这样的雷雨天即使有人去修也很危险，一切得等雨停后。可雨什么时候停呢？今晚来电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静！家中静极了。溜滑的英语新闻像一条没有具像的黑蛇满屋子游弋。窗外除了雨声没有了任何声响，连平时不时呼啸而过的摩托声和呜呜远去的汽车马达声也没有了。奇怪，仿佛整个宇宙在黑的色调中都失去了能量和灵性，一切都敛声屏气了。
　　我的思绪又到了哪里呢？该想些什么事，该想起什么人呢？静寂中，一些场景还真的清晰起来。那些曾经美好的，令人怀恋的还真的蜂拥而来，像电影中的蒙太奇不停地拼接、幻化。一切变得简单而美好。原来，太亮的世界让人看得清却想不清；太繁的世界让人应接不暇却也让人浑浑噩噩；太被满足的感官变得娇嫩慵懒失去了敏锐的洞察力。无疑，电，已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人们已习惯在无比明丽的光海里坦坦然然地行船，匆匆忙忙地做事，属于这沉黑的夜的冥想与幽思已与人类渐行渐远了。
　　女儿已在时间沙漏的滴答声里悄悄睡去。轻轻的酣声是这个真正夜晚安然的小夜曲，偶尔的呓语是在这黑色穹窿里夜游的天使的回声。
　　儿子打了个哈欠问：＂妈，真的不来电了吗？＂
　　我看了看表，已经九点多了。窗外，雨还在＂淅拉拉淅拉拉＂地下着。我说：＂多数不会来电了。这雨还下着，谁去给修呢？＂
　　＂唉！＂
　　儿子叹息一声，也回房间准备睡觉了。这个夜神大多过着晚上不睡，白天不起黑白颠倒的日子，今晚对于他来说实在该是个＂难熬的＂漫漫长夜。这些九零后长大的孩子，在没有电的日子里，简直像被剥夺了生命一样。如果从此这个世界不再有电，那么，他们的生命一定会失去全部意义，甚至枯蒿。
　　我忽然在电的短暂失去中，强烈地感受到电对现代人的绝对统治。人类的脚步已迈向对自然统治的纵深地带，反过来也被自己设置的既定生活程序所牵制，一旦失控，皆生活秩序大乱、失衡，像是失去了寄存魂魄的家园。
　　猛地，还是毫无征兆地，无任何声响地，满世界霎时亮了。亮得刺眼，白哗哗的，暖融融的，活脱脱的，这艘沉没的巨轮又浮游出来了。一切又呈现在眼前，屋内的陈设，窗户的纵横框子，窗外斜织的雨丝，反着亮光的碧油油的树，都如海市蜃楼般升腾起来，真真切切地陈列在我的眼前。
　　＂啊，来电了！＂我欢呼起来。
　　＂啊，还真的来电了！＂儿子除了欢呼，语气中还带了些许惊诧，＂咱们国家各部门的执行力还真是强啊！＂
　　＂何来此说？＂
　　＂要是在英国，今天这电肯定来不了。那里的人慵懒、散漫，自由主义思想严重，处理事情的率效没有中国快捷利落。＂
　　＂……＂
　　我有点惊愕。一直听到人们在各处能发声的地方报怨说中国的某某方面不好，不如美国，不如欧州，存在着什么什么问题。而今天停电一小时，却让从英国回来的儿子如是说。这小小一件事中就包含着如此细致的人文关怀，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那在我们习以为常的日常生中，又有多少这样不为民众觉察的关爱呢？或许这些关爱很微小，但正是这些微小才体现出细致和周全，才体现出制度的优越。我们有什么理由天天牢骚满腹，怨天尤人呢？
　　眺望窗外，雨还在下着。也许是因为到处充满了光明，雨声也清脆明快了，仿佛是一支钢琴曲的余韵。透过雨帘，我好像看见电力工作者们如蜘蛛人般吊在高高的线杆上，打着手电筒测试、检修。雨水打在他们身上脸上，一条条水线模糊了他们的眼睛。危险时刻窥探着他们，他们在用一种意念和故障较量着。没有人能看见他们的劳动，没有人去赞美他们的付出，他们也并没有期待任何一种褒奖。促使他们去做这件事的，是一种职业的责任感！
　　这美丽的画面悄无声息地淹没在浓重的雨夜里，无人知晓。正如人们一如既往拥有光明，便对光明的存在从来不以为意，毫无感念之心；也正如中国人习惯了制度的庇护，反而要挑出许多毛病来加以诘责。可见，习惯成自然，人便失去了恩德心。可见，人性本就贪婪，这种贪婪是一种客观的无意识的存在，是人性中根深蒂固的劣根性。想剔除、改变这种根性，除非人类有一个整体的变化——甚至是质的飞跃。
　　今晚是真正的夜，因为没有电大多数人早早的睡了，睡在一片漆黑之中。再次呈现的光明他们并没有看见，因为他们正在梦中适应漆黑的夜晚。
　　什么时候，人，才能活得更智慧，更坦然，更包容，更友爱些呢？
　　作者简介：
　　徐欢，河北散文学会会员，张家口作协会员，蔚县作家协会、诗词协会员。散文《窗花梦 梦窗花》《王振和他的那些家庙》获第十届、第十一届河北散文名作奖三、二等奖；《青砂魂非遗梦》获河北采风协会彩凤优秀奖；《王振的那些家庙》《为那沧桑的诗意》刊发燕赵都市报＂风骨＂栏目；《舍与不舍》《初秋，有小柳敲窗》发表于《张家口日报》。《醉里梦醉里豆花香》获张家口＂纪念改革开放四十周年＂征文活动三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