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涛七夕杂说

　　七夕杂说
　　文/张玉涛
　　午夜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仿佛天宫与下界鸣锣开了战，剪草为马，撒豆成兵，挥剑成河……电光一道道穿窗入户，窗帘也遮不住那风雷霹雳的腾骤驱驰；或者宇宙洪荒哪位狐狸上仙正热热闹闹地渡劫，只等天打五雷轰罢，便一朝飞升，鸡犬都宁。
　　然而实则这却是旧历七月初七的前夜，养精蓄锐预备年度金风玉露一相逢的两位苦命神仙——牛郎织女，此时大约都思绪万千各自无眠：俺俩好不容易才要见个面，咋就不能稍微弄得风和月丽水静波平？唉，银河水浪打浪，过桥还要湿衣裳……记忆霎时重叠，回到了Long long ago，也是这样的时辰这样的景，天帝震怒，西王母发威，只用一根束发金簪随手划下，就轻易隔出迢迢银河，从此这一生一世一双人＂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万种相思都着落在搭桥的喜鹊身上，着实令一众喜鹊头秃——因为＂＂喜鹊桥成催凤驾＂，鹊桥乍起好比赛跑发令枪响，两岸一家四口齐齐发力，顿足狂奔，总不免要踩得鹊毛纷飞……
　　一年只见一次面。这惩罚细想来几乎算不得惩罚。《西游记》有云：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更有甚者：洞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凡间诸多为牛郎织女鸣不平句抒离别苦的多情人类凭空替神仙担忧千百年，殊不知人家两位仙班公务员却大有可能只是朝九晚五，每晚七点正常打卡回家……＂＂莫言相见阔，天上日应殊＂，某日偶读唐诗，才知这时间的质疑早有古人与我所见略同，严蕊则词令剖析更佳：＂人间刚道隔年期，指天上，方才隔夜＂。仙家别离就一昼夜而已呀，所谓的一岁一相逢，七夕河边度不过空做了古今佳话。
　　在现今公认的牛郎织女仙凡异恋而至离合悲欢的传奇之前，原本有的只是一个更平淡简洁的天界故事梗概：天河之东有织女，天帝之女也，年年机杼劳役，织成云锦天衣，容貌不暇整。天帝怜其独处，许嫁河西牵牛郎，嫁后遂废织衽。天帝怒，责令归河东，许一年一度相会。涉秋七日，鹊首无故皆髡……嗯，果真喜鹊们七夕之后都要秃头……
　　所以传说中的神仙姐姐织女就是天界的＂五一劳动红旗手＂！堂堂天帝家的公主，却像《木兰辞》的农家女一般＂唧唧复唧唧＂，日日织了朝霞织晚霞，织了锦绣制霓裳……＂机杼年年劳玉指，辛苦无欢容不理＂，纵然织布神器天梭在握，也像凡间的包身工一般累成土狗，本天生丽质难自弃，却落得逢头垢面神不识。于是作为补偿，天帝大发慈悲，给自己＂996＂＂白加黑＂的纺织女儿招了个帅帅哒驸马——河西牵牛郎：以后夫妻和合，你耕田来她织布，一起为天庭效力哟。然而，婚后的织女一定是蜜糖灌顶大彻大悟：原来神生还可如此这般甜甜过，从前的三生三世都是白活，唉，空辜负了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这一醒悟不要紧，从此春宵苦短日高起，綠鬓云鬟朝暮梳，逍遥呀，快活呀，何苦为她人做嫁衣裳！贪欢不归彻底罢工的织女自然也让天庭的美景停了摆。眼看着婚假结束了，蜜月期也结束了……
　　当天帝连日连月朝不见云蒸暮不见霞蔚，更别说新一季时装周的紫绡天衣，而群
　　臣非议声叽叽喳喳充斥了整个灵霄殿，才知好好一个勤劳的织女居然已变成了赖床的婆姨，自然怒火中烧：岂有此理！本想着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你二人却只顾卿卿我我消极旷工，骄奢淫逸罪不可恕！传我旨意，将驸马爷逐出凌霄宫，还去河西放牛，公主晚上不织完布不许回家唠嗑吃饭……于是乎牵牛西北回，织女东南顾，盈盈一水间，脉脉两含情……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仙家别离虽经不起推敲，但故事不拿来谱一段人间佳话便对不住凡尘中那许多痴男怨女真实存在的聚少离多、相思成灾。人生实苦，唯有自渡！至于牛郎织女到底用不用渡河过桥，反倒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仙尚如此，人何能免？＂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人世间多的是征夫嫠妇、羁旅空闺，多的是鸳鸯折颈、劳燕分飞，多的是商人重利轻别离、悔教夫婿觅封侯的悔憾。此恨绵绵无绝期，非人力能及。那么天上既有那一对神仙眷侣一岁一相逢，却千百年来情比金坚只若初见，则地上的凡夫俗女便也有了山高水阔真爱无敌的钢铁信念：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所以木心偏执的怀念；从前的的车马邮件都很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真的，看银河浮槎来，浮槎去，流光飞舞又一年。相见太难，余生都忙着赶路了，哪像动辄把恋爱当游戏的浮躁现代人？然而实则从远古到现在，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专情人设都属凤毛麟角，比大熊猫还稀有。唯其难得，这种＂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梦想就更加令古今都着迷，是圣光值得信徒顶礼膜拜虔诚供奉，是经典值得才子费尽笔墨赞扬称颂。哪怕明知它像玉女心经练不到的第九层，可遇而不可求，天长地久的爱情也应被视若圭臬，安抚众生或情深缘浅或爱而不得的惆怅。认真地过七夕就是证明山盟虽在，锦书难托，受尽了爱情的折磨，可我们依然还是崇尚爱情最本真最该有的样子——天涯咫尺，不离不弃。
　　这样的胡思乱想居然让睡眠很快在天雷地火的喧嚣中伏身稳妥，一枕黑甜。早晨醒来，除却天上一点薄绵的浮云，地面几处残洇的水渍，昨夜的翻江搅海戟影刀光都恍若梦中，不见蛛丝马迹——七月初七，依然是个天马行空宜会亲友的好日子。
　　今夕何夕？愿天上人间，占得欢娱，年年今夜！
　　作者简介：
　　张玉涛，本科毕业，张家口诗词协会会员。热爱读书，信笔写作，随意生活，诗意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