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帅包翠翠的江湖

　　包翠翠的江湖
　　文/张帅
　　在月西镇,包翠翠也算是个名人。
　　月西镇共有五家卖肉的铺子,数包翠翠的肉铺生意最好。
　　这不仅是因为她家肉铺是从她爷爷那辈儿传下来的,几十年的老招牌了,大家信得过,赚的也都是回头客;还因为包翠翠那一手比称还准的本事,你说要几斤几两,她伸手一抓,一过称,半两都不差;当然,更因为包翠翠身材苗条长得漂亮,和其他几家肉铺那几个粗壮彪悍的婆娘相比,简直成了仙女。
　　虽然干的是又脏又累的活儿,可包翠翠喜欢把自己收拾的比买肉的还干净。晚上打烊后,她换上最喜欢穿的旗袍,风摆杨柳似的飘过街面,男人们的眼睛里就长出了钩子。
　　月西镇的男人们有事没事都喜欢往包翠翠的肉铺跑,还有个更大的原因:包翠翠是个寡妇。
　　包翠翠嫁过两次。第一个男人,她刚嫁过去一年,男人就得了脑溢血去世了。包翠翠抱着襁褓中的儿子,又嫁给了第二个男人,待她刚生下一对双胞胎女儿,第二个男人出了车祸也没了。
　　她认定自己命硬,就带着三个孩子回到月西镇的娘家。
　　年迈的爹娘把家里的肉铺交给她打理,生意反倒比以前更红火。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过着。
　　镇上垂涎她的人不少,有的人趁着买完肉给钱的工夫,在她手上摸一把,她也不恼,只是笑笑。这人再来,她就暗暗多收个三角两角。
　　她每日里都喜欢梳个高高的髻,用一对精致的发夹把散发别上去,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没什么客人的时候,就倚着柜台看书。三个孩子偶尔来找她,母子四人笑着闹做一团。看呆了旁边铺子卖早点的徐大贵。
　　徐大贵不是本地人,谁也说不清他到底是哪年哪月来的月西镇,也说不清是哪年哪月西镇就有了这间专卖早点的铺子。
　　月西镇的人从未见过什么亲戚朋友来探望过徐大贵,他也只说自己是东北人,具体东北哪儿的,他笑笑不答。
　　徐大贵卖的是早点,快中午时基本就没了生意。他也不着急关门回家,就到包翠翠的铺子里帮她做些零零碎碎的活,包翠翠并不拒绝。偶尔也打发孩子给徐大贵送些卖剩下的猪肋排猪大肠之类,徐大贵也都收下了。
　　包翠翠三个孩子的家长会总让她分身乏术。偶尔有串不开的时候,徐大贵也会代替她去,每逢这种时候,徐大贵都会把自己收拾的干净体面,以孩子舅舅的身份参加。但也仅此而已。
　　这些年,月西镇发展得很快, 镇上的店铺增加了许多, 有不少是理发店和酒吧,镇上的年轻人穿着越来越时髦,月西镇渐渐热闹起来。
　　一条国道竟然修到了月西镇的边儿上,南来北往的司机们开始到镇上歇脚,月西镇越发热闹起来。
　　司机们享受着月西镇的安宁淳朴,同时也把外面花花绿绿的世界带到了月西镇。
　　渐渐地,月西镇姑娘们的短裙越穿越短,衣领越开越低,理发店也不单单只理发了,半遮半掩的门帘里传出些男女的调笑声。
　　店铺一增多,竞争激烈起来,商家们开始想出各种各样的招数来增加客流量。比如,开小饭馆的刘大麻子,重新装修店面,楞给一个一百多平米的小饭馆,挂上了皇宫大酒店的招牌,又招了几个花枝招展的小姑娘,每日站在饭馆门前搔首弄姿, 竟引得不少客人,把其他饭馆的老板们气得牙痒痒,却也无可奈何。
　　镇上最近又增加了几个肉铺,包翠翠的生意明显清淡了不少。她有些着急,总要想些办法的。
　　这不,机会来了。
　　镇上这些店铺,做的主要就是那些司机们的生意,他们往往聚积成堆,说往哪个店铺走,就一窝蜂地全涌向那里。
　　包翠翠的铺子不仅只卖肉了。她开始白天卖肉,晚上出夜市,又找了镇上新寡的梅玉嫂子做帮手。到了晚上,碳烤炉子支起来,旁边架子上放着一串串的羊肉鸡心之类,地上还摆了好几箱啤酒,生意就这么做起来了。
　　包翠翠找到那些司机的头,叫豹哥的,邀请他去自己摊子上喝酒吃肉,免费。吃了几次后,豹哥不好意思了,开始把人往包翠翠的摊子上领,只要豹哥领来的人,包翠翠一律打折。
　　偶尔,豹哥一个人来,包翠翠就停下手里的活儿,陪他喝两盅。
　　豹哥来的次数多了,徐大贵就开始往这边瞅,可是,他什么也瞅不出来。
　　司机们一来到月西镇,就拖着疲惫的身躯去镇上找各自的相好们,这些相好,大多是丈夫长年在外打工的年轻小媳妇们。耐不住寂寞,多看对方两眼,就勾搭上了。
　　膀大腰圆的豹哥让镇上不少女人都眼红,但他只往包翠翠的铺子里跑。
　　秋天的一个傍晚,豹哥领着一帮司机又来到包翠翠的摊子上,推杯换盏之间,和邻摊桌子上一帮人因为一点小事吵了起来,那帮人是镇上的混混,平素就欺行霸市欺软怕硬,一看豹哥他们操着外地口音,语气就更横了,说话间几个人就冲到了豹哥他们的桌前,豹哥他们虽说是外地人,仗着人多,并不惊慌,手中啤酒瓶却都攥的紧紧的。徐大贵赶紧跑过来,陪着笑脸说着好话,可双方谁也不买他的账。
　　眼看一场恶战不可避免。这时,一直在旁边忙乎的包翠翠拿了一瓶啤酒,平静的走到两队人中间的空地上,＂啪＂一声,手里的一瓶啤酒砸向身边的桌子,酒花四溅,包翠翠握着半截参差不齐的酒瓶子,平静的开了口:
　　＂这是我包翠翠的摊子,你们愿意打,就到外面找个宽敞的地儿,往死里打。欺负一个没有男人的寡妇,你们也不臊得慌!＂说完,再不说一句话,一双杏眼紧盯着为首的几个人。
　　没想到,就这简短的几句话,竟把一场大战消弭于无形。两帮人先是都楞了一下,然后都退回到各自原先的桌子上,继续喝酒吃肉,竟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谁愿意跟一个女人过不去呢?尤其是一个美丽的女人。
　　豹哥悄悄地朝包翠翠竖起了大拇指。大家都佩服她的胆量和那份从容不迫的气场。
　　说也奇怪,自那以后,来包翠翠摊子上的人竟越来越多。
　　说话间,好几年过去了。
　　包翠翠的爹娘相继去世,三个孩子已差不多和她一般高了。
　　包翠翠的大儿子刚十五岁就辍了学不肯再念,包翠翠带他去找了豹哥,豹哥二话不说,就安排他跟着自己出车送货,不久竟也能独当一面了。
　　镇上有人在背后说豹哥和包翠翠有些什么,豹哥知道了,把一双豹眼一瞪,吼道＂那是我妹妹!谁敢再胡说八道,我就捋直他的舌头!＂。吓得传话的人一哆嗦,谁也不敢再说什么。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过着。
　　包翠翠跟着见多识广的豹哥出车去了几趟省城
　　在省城里,她见识了和月西镇完全不同的风景,见识了和月西镇天壤之别的生活。几经斟酌,回来后就决定开一家足疗店,她盘下了镇西头老李头的两间杂货店,老李头是个上了年纪的鳏夫,不懂得经营,他的杂货店早就被满街的商店超市挤兑的入不敷出了,当然乐得转让。
　　春暖花开的季节,包翠翠的足疗店开业了,明晃晃的＂翠翠足疗店＂的烫金招牌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
　　她请了月西镇的郭书记来剪彩,给郭书记递剪刀时,包翠翠在他耳边悄悄说＂郭书记,您的领带真好看’’,被一个漂亮的女人当面夸赞,谁也忍不住春心荡漾。郭书记不由得朝包翠翠离去的方向多看了几眼。
　　这以后,镇上的工商税务卫生等等来检查,翠翠足疗店总是第一个通过。当然,包翠翠也没少往镇上郭书记的办公室跑,说是去给书记汇报工作，但总是白天去白天回，旁人也说不出什么。
　　翠翠足疗店的店员却和别的店不同,别人都招年轻的小姑娘,包翠翠招的却多是些离了婚的或者丧偶的女人,尤其一听说对方还带着孩子,几乎立刻就可以上班。
　　感激涕零的店员们唯一能回报她的,就是几乎以店为家,拼命给店里招揽客人。
　　镇上陆续也开了几家足疗店,却没一家能赶得上翠翠足疗店。
　　豹哥还是店里的常客。包翠翠吩咐过,只要豹哥来,永远免费,只要豹哥带来的人,一律打折。
　　日子一晃,包翠翠也快五十了。大儿子已经结婚成家，两个双胞胎女儿大学毕业后也都留在了省城。
　　有天下午,徐大贵突然来找她,手里掂着两瓶白酒。
　　这几年,徐大贵没怎么来找过包翠翠,眼见包翠翠的生意越做越大,越来越好,他更不好意思来了。
　　两人一边聊着过去的事,一边喝酒,感慨着各自的生活际遇。从傍晚一直喝到半夜,徐大贵直喝的一头倒在桌子底下…
　　快凌晨的时候,一阵由远及近刺耳的警笛声划破了月西镇寂静的夜空。
　　人们纷纷披衣起床看个究竟,看到几个警察押着戴上手铐还在昏睡的徐大贵上了警车,疾驰而去。
　　包翠翠一脸平静的站在店门口。
　　几天后,真相大白了。
　　原来这徐大贵竟是个杀人犯!十几岁时,在东北老家打架斗殴捅了人,后来逃到了偏僻的月西镇,见民风淳朴就留了下来,
　　怪不得从不见他回老家,也不见什么亲戚朋友来找他。
　　那晚一起喝酒,喝醉了的徐大贵把他的过去和盘托出,还说自己来找她之前就已经报了警。包翠翠平静地说自己早就知道了,从走南闯北的豹哥那里知道的。
　　徐大贵惊讶地问:＂那你们为什么不报警?＂。
　　包翠翠低下头,轻轻抿了口酒,莞尔一笑,说:＂你当年捅的那个人没死,只是重伤罢了,你爹娘哥嫂倾家荡产赔偿人家,人家才没追究。俗话说,民不告官不究,你这个事儿就算过去了。之所以现在才告诉你,是因为你爹娘在你出事后不久就双双去世,你逃走之后的第三年,哥哥在工地出了意外也没了,你嫂子带着你侄子改嫁去了新疆,再也没回来过。告诉你,怕你受不了,我和豹哥商量了下,决定先不告诉你。＂
　　徐大贵听包翠翠说完这些,先是大笑了几声,然后又嚎啕大哭,直哭得天昏地暗,哭得没了力气,昏睡过去。
　　又过了几日,徐大贵被放了出来。警方给的说法是:查无实据。
　　徐大贵出来那日,包翠翠早早就等在派出所门口。
　　等到满脸胡茬的徐大贵从里面走出来,包翠翠立刻迎上去。她今天特意穿了件竹青色的旗袍,发髻高挽,越发明丽动人。
　　她上前挽住徐大贵的胳膊,两个人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去。
　　作者简介：
　　张帅，女，河南人，硕士研究生学历，从事教育工作，热爱文学与写作。愿，以文字为媒介，结识天下文友，阅尽天下美文，乃，我心夙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