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城市与小城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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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感觉中，大城市是那种脾性冷静而内心凶猛的动物，就像豹子，卧在那儿安静而又文雅。它的消化功能异常强大，牙齿金属般闪光。一些人通过它腔体的蠕动，出来后就改头换面，昔日的黄毛丫头就成了光灿灿的都市丽人。另一些人在城市的腔体中，却被​嚼​得粉碎，嚼得失意，原本一个好端端的人，在经过城市的胃后，就变形了，他可能是从城市的背影里爬出来，或者是被赶出来，就像动物的粪便一样，逼迫排泄出来。
　　​大城市里，人们练就了一种高雅的忧伤：无所事事而心不满足的忧伤。忧伤没有更大的房子，更好的汽车，没有更多的人围着，忧伤草坪小了，阳光少了，道路不够宽畅，人群的呼吸总是一缕一缕地扑在脸上，汽车的尾灯总是在眼前晃闪。许多人在几十元一杯的咖啡店里看着外面的街道叹息，雨又淅淅漓漓地下了起来，自己胸前的纽扣掉了，要跑几个区去买，忧伤，像人们身上的某种品性一样，穿过他们经过的任何事物上。
　　许多人在穿过城市之后，就被彻底消化了。城市是否真正吸收了他，那是另一码事。反正，他们再也找不到自己——那个昔日在家乡田埂上寻找昆虫的孩子，他的草根性完全消失，他不再怜悯，包括一只与他童年有着密切关系的昆虫——他可能成为一名冷漠的保安，手持警棍，在大理石砌成的走廊上转悠，一只墙角的虫子很可能遭受他手中警棍的电击，那时他会有一种别人无法体会到的快感。而那个把家乡小黄花插在头发上的女孩，则把城市流行的那些东西弄满一身，全副武装起来。
　　​因为城市冷漠的钢质牙齿，许多人彻底碎了，有些人神经错乱，似乎疯子、流浪汉总是出现在城市里。城市里最大的优点是，日复一日地培养了众多的蝙蝠，昼伏夜出，弥补着城市因为夜晚的到来而产生的活动量的不足。
　　城市也是一把最大的时光剥离器，时光经过它的肠胃时，就被剥成了不同块状的微粒，赋予了不同的重量和价值。一寸光阴一寸金，来描述现代的大都市，是最准确不过了。股市一夜之间，让许多人绝望，仿佛他们就是股票交易所电子屏幕上的几根波动的线条，任何人都想用一把金钱的剪刀将它们剪断。与此同时，另一些人却彻夜狂欢，用啤酒和放​肆​来庆贺他们一夜之间的暴富。在城市这块容器里，除了盛行大量的科学的物质外，就是许多不断复制的欲望。
　　​而小城镇就不一样。与小城镇相连的是土地，是庄稼，是飞禽走兽，是一些可以看见的青山，绿林，河流和劳作的人们，泥土的气息总是随着季节的变换而部分地进入城镇。一个农人从小城镇的一边进去，从另一边出来时，用不了多少时间，他的外表也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人们可以骑着自行车或乘坐一元钱的公交车，从某条与家乡方向相连的街道进去，又在几个小时或说不定的时间后骑车或乘车原路返回。
　　时间对于小城镇而言，和乡下差别不大，不是十分精确的，至少没有大城市里那种把它和金钱对等起来的想法。现在，小城镇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向它靠拢，企图搭上由城市把持方向的列车。一方面，小城镇的确想在经济利益上与大城市保持一致，一方面又有小地方人的矜持和质疑。
　　​小城镇给我的感觉是一只蚯蚓，从泥土里钻出来，看看天空的阳光和远方明亮的城市，它没有脱离蚯蚓的本性，与泥土相互贴身，从泥土中获得养分。因而，带着泥味的方言对于小城镇而言，依然是很重要的。在大城市里，你得说普通话，不然就会被隔在一定的圈子之外。
　　现在的小城镇，正吃力地向通往大城市的道路上爬去。好坏自有分说。
　　（文/肖建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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