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个岁月，那些个麦黄时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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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仿佛一个转身，大地就变了颜色。由青绿到深黄，节令是一路小跑着跟过来的。偶尔也能听到抱怨声，说这节令走得太急太快，好多的山山水水还没有适应大自然调色大师快速地翻版。然而，夏天的激情，却是不管不顾地潜入了庄稼人的生活。
　　春天基本上是以嫩绿和姹紫嫣红为主，春风吹着，芽儿萌动着，庄稼长着。该开花的开花，该结果的结果。紧接着，指头蛋大小的毛桃青杏核桃油桐，甚至是柿花尾部稚嫩的柿果，个个都像灵动的鼓槌，在春风的鼓面上敲击得越来越响。实诚的洋芋，也趁机把好看的花开成白色、紫色或粉红等多种颜色。坡沟地坎，凡是有洋芋的地块，花事竟灿烂地让人眼前一亮。这蜂呀蝶呀还未忙完，世界就开始大变样了。
　　俗语说：节令不等人。小满才刚刚一过，这远远近近的庄稼地，就能看到那被繁茂的细长的角角儿压笨了身的油菜，也能看到那光头的或者带有尖利麦芒的麦穗，在初夏的灼灼的光热中，等待最后的成熟。那千万只亿万只齐齐看向天空的麦穗，以即将收获的黄，以排山倒海之势慰藉着饥饿的村庄！慰籍着我的你的、千千万万人曾经的村庄。
　　​​二
　　那些年的麦黄前后，农人们从田边地头走过，心里是盛满了喜悦的。要不了多久，田地里的这些庄稼，就可以果腹就可以续炊了；家家户户就可以用菜籽油炒胡豆豌豆，炒洋芋片片了，甚至还可以大口大口咥上几顿白面蒸馍了。
　　屋檐下，那几窝整天叽叽喳喳的小燕子，早已停止了鼓噪。它们长大了。在某个清晨，燕妈妈就会带它们飞到外面的世界。同样在某个清晨，我们要走六七里的田间土路从学校赶回家吃饭。先天晚上吃的晚饭清汤寡水，早上一跑操，早饿得人两腿发软。回家揭开锅盖，却还是稀得能照见人脸的苞谷拉拉，连一个耐饥扛饿的红苕节节也没有。新麦未收时节，家有存粮的真没有多少户。挖在土坡坡的像煤矿立井一样的苕窖口，每天从那里能取出几个红苕的人家也越来越少。
　　​​ ＂人没粮来猪没糠，娃们饿得心发慌……＂麦子还要二十天才能下镰，面缸已经见底了。眼瞅着红苕节节苞谷拉拉也吃不到嘴里了，有人家就开始打洋芋的主意。从地里拔出来的洋芋，却正处在膨大的佳期，最大的也只有核桃大小。＂真是造孽哩！＂不知是谁嘟囔了一句，拔洋芋的那双糙如树皮一样的大手就停了下来，转而呆呆地望着才是青黄色的麦穗发愁。
　　气温一高，苕窖口溃烂如泥的红苕却越来越多。本来，各家窖藏的红苕已经很少了。平日里舍不得吃，指望青黄不接时救命​哩​，可是，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看来都靠不住了。
　　当时，一位奶奶挎了个筐筐，走在日头下自己的影子里，捡了些腐烂的红苕回家。剥掉苕皮，放一大木盆清水漂洗，又一盆一盆将​黄亮黄亮​的苦水倒掉，直到苕泥变成白色，再小心翼翼篦掉清水，把淘得的苕泥散放在太阳底下暴晒。三五天后，这些苕泥干透了，再揉成面，加上少许灰面用水搅拌成糊状，蒸成苕面皮子。味道虽然有些怪，也有些苦，但总比饿着强。
　　后来村里人家家效仿，不少人家借此度过了难关，挺住了那些个苦日子。
　　（文/ 阿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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