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子里散文听见书香

　　我们家的老房子，就座落在学校百米开外的岭南厢房院落，迈过一方浅浅的池塘，日光暖暖锁着的响午，倚坐在家前的门石上，便能听见远处书窗边飘来的琅琅书声。
　　还没到上学的年纪，适逢学子们上学的响午，巷子里便空荡了下来，等着别的孩子都躲到树荫底下，听着大人们讲故事时，我便会来到学校后边的窗台边上趴着，听着教室里传来的读书声。
　　在窗台边上趴着时，总是怕遇着从这儿经过的大人们，他们似乎很是喜欢在别人的背后里指指点点着，说这是谁谁家的孩子，又过来偷听了，言语中的浅薄让我莫名的尴尬，于是，总想着逃离到远远地一旁躲起来。
　　那个时候，村子里的读书风气早已没落，流连在邻里墙院间，听不到半点的书香气息，我的启蒙教学，便是粉刷在立基家祖屋墙上那一行＂农业学大寨＂的粉白大字。
　　可在我隐隐的记忆里，我们的祖上承惠公曾是道光年间的皇清处士，是饱读诗书的一方乡绅，而与我们家一水相隔的品先家祖上也曾是远近闻名的书香门第。虽已时过境迁，荣光不在，可我们的血脉里，依然泛着阵阵的书墨香。
　　八四年那年，我正好六岁半，父母思虑了许久，决定要送我去读书了。
　　然而我却是完全没有做好准备，早起时便跟在了出来捕鱼的爷爷后边，逃了出来。
　　爷爷没有特意地走过来安慰我，只是任由着我跟在他的后边，幸好我有着无尽的小兴趣，旁边飞过的红蜻蜓赶走了一拨又一拨，未了，我便在爷爷放渔的水面上打起了水漂来。
　　我扔出的小石片划过平静的池面，在水面上掀起了一串串的涟漪，最后消失在了远边的彼岸。一只落单的深红色蜻蜓款款地从水面上飞来，停靠在了爷爷放着的捕渔杆上。我正要悄悄地掂过去时，爷爷轻轻地拨动惊走了停飞着的红蜻蜓。
　　这时，池塘的对面处不知什么时候闪出了一群的小朋友来，他们都背起了新的书包，其中还有着我昔日的玩伴。
　　我的心底里泛起了无数的涟漪，不经意地向着爷爷望去时，爷爷似乎地觉察出了些什么，手中的渔杆停了下来，静静地望着对面的学子们出神。
　　我怏怏地躲在了一旁，生怕被昔日的伙伴看到，把我认出来。等着他们一走过，我便在一旁扭捏着发起了呆来。
　　我已无心去捕捉我的红蜻蜓了，回来的路上，一边走着，一边不停地踢着地上的东西。我的世界顿时清净了下来，但这却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来到拐角处时，碰到出田的母亲正挑着粪水走了出来，我来不及躲到一边，母亲已然看见了我，母亲回过头来，叮嘱着我明天一定要去上学了，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往田里赶。
　　回到离家不远的相思树下时，远远地看见了显全跟着阿金姐妹俩正玩着跳绳，我急忙地躲在一旁。显全刚从学校里领回了书本，我怕他问起了我的事来。
　　我就这样地在一旁溜达着，好不容易逮着他们玩累了，走进了屋子里，我瞅准了机会，闪进了家中。
　　我一直地不敢从家里走出来，像做了贼似的，生怕被别人看见。好不容易等到了黄昏，大伙儿都散去了，我才从容地从家里走了出来。
　　爷爷和父母也赶回来了，吃过了晚饭，母亲从柜子底下拿出了缝补过的书包。虽然有了点旧色，母亲还特意地在书包上绣上了一个红红的五角星，远远的看起来，便像是停靠在池面上的那只红蜻蜓。
　　父亲拿出了一件干净的旧衣服，缝上了青色的衣领，穿在了我的身上。我告诉爷爷，明早要约上我一起去塘里捕鱼，而后还要爷爷送我去学校。
　　第二天，爷爷没有去捕鱼，一大早地坐在了水井屋的门石上抽着旱烟，母亲前前后后的为我打理了个遍。这个时候，显全也赶了过来，我们约好了一起去上学。
　　到教室时，福贤老师已坐在了教室里，等着我过来，老师给我安排了座位，发下了新书本。
　　同学们都安安静静地坐在了教室里，我看了看周围的同学，又看了看自己特有的衣领，顿时觉得无比地囧迫起来。
　　老师翻出了课本，我来不及思量我的小心思，跟着同学们一起念了起来。
　　琅琅的读书声轻轻地传了出来，听着沙沙的翻书响，我便想起了那无数个的日子，我就趴在外边的窗台边上，沐浴着这阵阵的书声。我下意识地抬眼望了望窗外，外边的秋意正浓，却是等不来那双渴望的眼神，和那张熟悉的身影了。
　　也许多年的以后，我会在某些人的记忆中，像是图腾一样的活着:那个风清云淡的午后，曾有着那么一个小孩，无数次地趴在学校的窗台后边上，听着窗子里传来的读书声。
　　无数个的日夜后，每每回想起第一次坐在教室里跟着老师念书时，脑海里便涌现出了当年的画面来，依稀历历可辨:
　　＂着一领青青子衿
　　正襟坐于你的书桌前
　　那一个清晨
　　在书声的岭南
　　你款款地飞在祖父的竹鱼篓
　　我没有守在你停靠的湖面
　　恍然忆起
　　我已不是当初的少年
　　你是否还等在当初的枝头…＂
　　放学回去时，又路过了那方池塘，烈日下只是骄阳似火，爷爷不在旁边，伴着我的只有这无声的寂寞。
　　夜里，做起了梦来，梦见了上学路上走过那座桥边时，母亲正跟在后面送我，我回过头来，母亲朝着我挥了挥手。到教室里刚一坐下，那只红蜻蜓便掠过了宽宽的池面，朝着我款款地飞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