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建霞一块鸭掌木

　　2016年秋天，我搬到那个房子的时候，那株鸭掌木——房间里唯一的一株绿植，细嫩的枝干弯曲着，顶着几片稀稀拉拉的叶子，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房子在二楼背阴处，光线昏暗，十几平的房子内，放着三张需要相互依靠才能站稳的桌子、两个档案柜、两把凳子和墙角的一大堆文头纸，房子的空间被占得几乎所剩无几。那盆蜷在角落的鸭掌木，长不开腰身，卑微、弱小的样子，一点也不起眼。
　　彼时，我的心境也不是很好。来了新的环境，人事生疏，但领导和善，德高望重，说我喜欢看书就把我安排在他们房子对面那个相对安静的房子。整个楼道的房子没有装修，老式的门窗，灰色的地板，再拖也拖不干净似的，家具更是千疮百孔，用他们的话说，人是借来的，工作是临时的，房子和办公家具都是人家的。我也没有多少心思，抱着苟且的心态，所以房间布置、花草种植更是无从考虑。只是那一盆蜷在角落的鸭掌木，时不时地成为我在房间无趣时的停留之处。
　　一年四季，它总是一副面孔——两枝细嫩的枝干上，顶着一些稀疏的叶片，不喜不悲，不温不火，没有脾气，不引人注意。每次在来人坐下之后又挡了我倒水的时候，它却又显得那么碍事，被人们说上两句，有的劝重新栽植，有的说扔了算了。我无动于衷，想它可能就是那弯曲的品种，索性任其自生自长。
　　每当我心事重重在房间踱步的时候，不由自主地看到它，晦暗的心情立即阴转晴。毕竟在那光线昏暗、凌乱而毫无章法的房间里，它是唯一的绿色，是生机和养眼的表示，尽管它年复一年，依然不起眼，依然蜷缩着，一副委曲求全的样子，但它从没有放弃过，没有丝毫的消极和懈怠，只是悄然无声，潜滋暗长。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不觉四载春秋，一晃而过。今年春天，它的主干上长出两个侧枝，我没有发现。一次同事来房间坐，闲谈中看见两个新枝，便说这主干是弯的，不如从根锯了，让它重新生长。看着那貌似蓬勃的枝叶，我心想，毕竟是春天，是草木生长的季节，一副舍不得的心肠，便说由它长去。没想到，上个月单位搬家，搬到了光线明朗的四楼朝阳的房间。那天我开完会回来，东西已被人搬到了新房子，那盆鸭掌木也一同被搬了来。明朗的房间，墙壁粉饰一新，地板白色，楼高又朝南，顿时房子的光线立马让人的心情也明朗了起来，尤其那盆鸭掌木，被细心的同事挪放在我座位近旁的一个角落，在夏日明丽的光线映衬下，彼刻它就像一株庞大的树，青枝绿叶，点缀着我简洁明快的房子。
　　凑近了仔细看，每一个细嫩的青枝上，都擎着八个叶片，平分秋色地一溜儿散开，像一朵朵八瓣的花，每一个花瓣都绿意盎然，壮硕厚朴的绿叶居下，青葱鲜嫩的叶子在上。尽管叶子的大小、颜色的深浅、手感度有别，但疏密有致，不拥挤，不争抢，不喧哗，以各自的情态和位置优雅地展示着庄重的秩序之美。两个主干，一路相依相伴，呈八卦形分布，衍生在它们上面的枝和叶，你伸向我，我倚着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相依存，互为风景。尽管主干弯曲，但并不影响其长高，如今放大了空间来看，弯曲确实是一种美妙、婉约又不可言说的美。＂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昨日小树纤纤细，今朝栋梁高楼立。＂此刻的鸭掌木是我房间里一个不可或缺的风景。也许我们都只能陪彼此一程，但这一程的鸭掌木，是忍受和努力的，是委屈又不出声的，更是挣扎与成功的。如今到了它的高光时刻，每个来我房间的人都不由夸赞一番，它成了我日日牵挂、见生见长、不可多得的风景。我见识过许多风景，高大的树木备受保护，精致的园林用心呵护，秀美的盆景匠心独运，山川河谷大气从容，这些被充分利用和严加保护的风景，皆为大众所拥有，被流转的目光一掠而过又很快遗忘。唯有这株鸭掌木，是和我一同经历，一路成长而至今成为陪伴在身旁的独有风景。有它陪伴，我何其有幸！
　　＂一树婷婷立眼前，长春四季比梅兰。相宜片叶形鹅掌，适度枝条貌柳芊。性本纯良无媚态，身着素朴有标杆。虚怀淡定红尘外，厌入诗嚢惹笔端。＂生命只有一次，我珍惜着把最美好的年华陪伴与我的这株鸭掌木，像它一样，努力向上，悄然生长，不畏阴暗，不负韶华，做最好的自己！
　　作者简介： 贾建霞，陕西省作协会员。发表散文、诗歌、报告文学500余篇（首），作品散见于《散文选刊》《陕西日报》《陕西工人报》《陕西老年报》《陕西文学界》《商洛日报》《秦岭文学》《绿风》《中国诗歌报》等报刊。
　　摘选自：文学陕军，版权属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