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寿石咀的乡场上居然还有这门老手艺针尖上的艺术

　　针尖上的手艺
　　石咀代寺场的裁缝铺
　　文建华
　　石咀的代寺场很小。划燃一根火柴，围绕街道转一圈，还没燃完，这有点夸张；但点燃一支香烟，逛一圈街道，烟还剩半截是事实。现在很多东西，都喜欢做大做强才显得豪华气派，也才能生存，代寺场就这么小巧着，却一直存留下来了。而且至今，只要逢场天，还是很热闹。代寺场的顾客是固定的，也是忠诚的。他们一代代的总是心甘情愿地为代寺场扎场子、站台子。
　　古老的代寺场，一直保持着乡村场镇独有的简约、淳朴的传统。现代的科技信息化之风吹拂过后，代寺场那些看上去有些粗鄙的东西依然还是固执的存在。茶馆，豆花店、炸油坊、理发店依然保持自己的一贯的风格，没有与时尚、与高端攀附。爱她的人自然还是爱着她，无论贫穷还是富贵，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代寺场不搞花里胡哨，不搞花架子。她自己的定位就是一个隐于田野乡村的小场镇。有周围忠实的老百姓常年捧场，她自繁荣。
　　在代寺场可以寻觅到很多乡愁。位于代寺桥旁，通江河畔的一家简易裁缝铺就见证了代寺场几十年的历史。
　　石咀代寺场裁缝铺
　　裁缝铺，现在已经不多见了。吃着牛奶和可乐长大的一代人，他们对裁缝和裁缝铺完全陌生了。
　　裁缝，就是缝缀衣服。《周礼天官缝人》中记载女工八十人此处的女工就被注解为裁缝。汉郑玄注：女工，女奴晓裁缝者。历代文人和文献中都有对裁缝的记述。南朝宋鲍照的《代陈思王白马篇》中有侨装多闕絶，旅服少裁缝；宋戴复古《木兰花慢》词中：念著破春衫，当时送别，灯下裁缝；李劼人《大波》第一部第一章中考成绩：袍子的款式裁缝得很好；巴金《家》中：我明天就叫裁缝来给你做两身好衣服
　　裁缝又叫成衣匠，就是做衣服的工匠。
　　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这句既描述当年艰难生活，也体现节俭精神的话，就与裁缝有关系。没有裁缝，这缝缝补补的质量就差远了。很多家里的妈妈就是半个裁缝，
　　到了现代，对裁缝有所了解的人，在提到裁缝时，自然就会想到这些器具：一台老式缝纫机，一把大剪刀，一把尺子。一开始尺子，是竹片做的硬直尺，为了便于携带，直尺长不过1米，一般都是一市尺长短，后来有了塑料的软尺，则可长可短了。缝纫机就更厉害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农村婚嫁时的高档物品。它与手表、自行车构成上世纪70年代，最经典的结婚三大件。想方设法凑够这三件奢侈品，然后用它们换回一个漂亮媳妇来，是当年很多农村家庭奋斗的目标和追求的梦想。
　　请裁缝到家里做衣服或在街上裁缝铺里做衣服都要买布。买布那时也不叫买布，而是叫扯布。为什么叫扯布呢？其理由应该是源自于这样的事件：裁缝师傅或者售布料的商人应顾客的要求，用直尺丈量好布的尺寸，用剪刀在尺寸标记处先剪个小口子，然后两手各执口子两边的布块，左右使劲一扯，只听得嘶的一声，布料就撕开了，一分为二。布料发出的嘶嘶声音干裂清脆。有经验的裁缝还能从这声音中断定布料的材质和质量好坏来。
　　一般农村家庭，要省吃俭用一年，到年底了，才有可能到街上去扯块布，为全家人特别是小孩子做一套新衣服，然后高高兴兴过新年。正月初一穿新衣服是农家孩子一年的期盼。
　　没有缝纫机的时代，裁缝全靠粗糙的针线缝制衣服，裁缝的手艺就是关键了。以前对各行各业的手艺人，统称为师傅的较多，对裁缝手艺人，一般都是用他们的姓氏加上裁缝二字，唤着张裁缝，李裁缝。最初的裁缝师傅只负责做衣服不卖布料，也就是我们后来说的来料加工。后来为了方便顾客，也为了增加收入，很多裁缝师傅就连带卖布了。有的裁缝师傅在街头巷尾开设了裁缝铺子后，布料出售和衣物制作就一起了。方便实惠。
　　所有的裁缝铺要生存下来，所有的裁缝师傅要靠这个职业养活自己和家人，最为关键的就是要有高超的手艺。说到裁缝的手艺，都会提到这个故事：
　　说的是，各省到处都有裁缝，浙江宁波的裁缝最多，布满当时北京城内外。有一个人拿着一匹布帛去让宁波的一位裁缝给主人做衣服。裁缝先是询问其主人的性情，年龄，身材和外貌状况。这本身就让来人惊讶了，裁缝还继续问这位主人是何时中了科举，问来问去，就是偏不问主人的身材高矮尺寸。这个人对此十分奇怪，忙问缘由。裁缝说，如果一个人少年时期中了科举，其德行必定高傲无比，总会昂首挺胸，衣服就需要前面长后面短；如果老年得了科举，心性早已慵懒，背也有些微屈了，其衣服就应该前面短小后面略长了。如果身材胖，衣服需要腰宽；人瘦，衣服就需要腰窄小。如果一个人性格急躁，其衣服就应该做得简短，如果其性格缓慢，衣服就可以做得略长一些。至于其他尺寸，都是有规律可循的，那还用得着丈量和询问。
　　这个故事是清朝道光年间一位叫钱咏的学者，在他的《履园丛话成衣篇》中写的。由此可见当初裁缝师傅的技艺是多么的精湛。
　　裁缝的一针一线有讲究衣服缝制也有自己的行业规矩。
　　裁缝技艺包括以下几个关键步骤：第一步，定款式。即顾客或者主人家拿出布料后，就向师傅提出做多少件、什么款式的衣服。清末民国时期，在裁缝师傅很吃香的时代，女士旗袍和男生中山装是很高档又颇讲究的衣服。普通老百姓的大都是左右开衽的便衣便裤，这种便衣服的前面叫襟，后面名裾，旁侧交叉处叫衽，旗袍是清朝后期才有的女性服饰之一，源于满族女性传统服装，在20世纪上半叶由汉族女性改进，被当时的民国政府于1929年确定为国家礼服之一。男子偶尔也有做中山装的中山装是以中国革命的先行者孙中山命名的男装。
　　第二步：量身。即俗话说的量体裁衣。要使衣服在身上达到合身、舒适、美观的要求，必须对人体主要部位做具体测量，然后根据量得的准确尺寸去进行裁剪和缝制。所以，量身是缝制服装的依据，不可忽视。
　　第三步：画样。即根据量的尺寸，在布料的正面上用画粉（从河中捡来的带有颜色的软质小石块）画上某种妆式的图案，此时要注意对布料的缩水性做预计。画线前要将画粉削尖，使画出的粉印尺寸准确，符合要求，来不得半点马虎。
　　第四步：裁剪，即沿着画出的线条开剪，剪下来的部件，按一定的顺序摆放在案板上。
　　第五步：缝制，即师傅正式穿针引线，将各个部件缝制起来。不同的衣服有不同的针法和线路走向。非常讲究。缝制的最后阶段是制作纽扣。当时的纽扣是布条做的，十分精致。分公、母两个小部件：缝制到衣服上后，将公部件穿到母部件中，十分牢固。就是如今在复古的唐装上，我们还能看到的那种公母扣。
　　第六步：熨烫，即师傅把衣服缝好后，就进行最后一道工序熨烫。旧时的烫斗是用厚铁皮制的，把手处用木头做成。熨烫时在斗内烧木炭，由于火候不好把握，因此，烫衣服时要垫上一小块湿布才可烫。熨烫也是一门技术活，需要掌握火候和技巧。很多衣服在制作时省略了这个步骤。
　　最初的裁缝没有开店坐铺，都是由主人请到家里去做衣服。川西地区一般是下半年农时，请裁缝做衣服。做衣服是农村的大事情，是要选择黄道吉日的。裁缝师傅翻看万年历书，找到一个书上说的黄道吉日就背着裁缝工具按时到主人家去了。裁缝工具比较简单：没有缝纫机的时代，就只有剪刀、尺片、画粉、抵针、缝衣针、各色线、熨斗等，一个小布袋就能装下。有了缝纫机，有时是师傅自己肩膀扛，有时是主人家的来人帮着扛。没有缝纫机，全靠手工一针一线地缝，费时费力。裁缝到家里，主人家要做好吃的招待裁缝，还要支付劳务费。一般不计件数，只按时日计算工钱。
　　裁缝师傅进门后，主人先取下门板，架上两条长凳，就成了案板（工作台），或者摆条方桌。随后，主人把早就准备好的布料拿出，那时的布多半是家织土布，稍好一点白布做的染色布。以蓝色为主。进门的裁缝是要受到好酒好菜款待的。在过去，手艺人在农村总是受到无比的尊重的。
　　代寺场的这家裁缝铺的女老板是刘家媳妇，姓邬。邬裁缝50多岁了，从事裁缝职业已经30多年了。以前就在自己家里帮人加工衣服，改革开放后，在代寺场开了这家裁缝铺，把缝纫机搬这里为民服务，一干就是20多年。铺子不大。两个门面联通，面积也就20多平米。铺子里悬挂着各种成品衣和布料，缝纫机、工作台占据了店铺许多空间，邬裁缝就在这台面上画样打版、飞针走线。为当地老百姓缝制了一件件漂亮的衣服。每个人的人生经历不一样，邬裁缝是踩着缝纫机的踏板，走过了人生中三十年多年的时间，她说还要继续这样走下去。
　　邬裁缝初中毕业后，没有继续升学，就拜师学了裁缝。一开始，她还是因为裁剪的不到位、针脚的不均匀。做的衣服不好看，穿着也不舒服，顾客不满意。这时的邬裁缝还年轻，她很伤心，但她没有放弃，一直坚持，勤学好问，不断进取。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几年的磨练，邬裁缝终于成为了手法娴熟的一把好手，又过了几年，无论是扯料子，量身型，还是飞针走线，她都得心应手了。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时兴男性穿中山装，女性穿小翻领衬衫，八十年代开始流行喇叭裤，迷你裙，九十年代，流行西装，，到新世纪各种新款式的层出不穷，邬裁缝凭着她高超手艺，对每一个时代的流行款式都能适应，而且做出顾客满意的产品来。当年裁缝铺的生意好得很，改革开放后，人们生活水平提高了，不愁吃穿了，来做衣服的人络绎不绝。
　　但随着网络的发展，网购，快递的兴起，现在来裁缝铺做衣服是人少多了。邬裁缝的铺子，现在生意还能维持得下去。现在做成衣的少了，缝缝补补的还不少，而且因街道深处乡村，留守老人很多，他们一是对网络不熟悉，玩不来高科技；一是还是喜欢亲眼见着布料做衣服，心里觉得踏实。大家信任邬裁缝，有事没事都会到裁缝铺来坐坐，聊聊那过去的事情，裁缝铺的生意依然还有，裁缝铺的热闹依然还有
　　说到网购冲击时，邬裁缝说，网购有网购的优势，裁缝铺有裁缝铺的优势。在她的裁缝铺，顾客可以亲自现场感受布料的好坏，布料材质上是眼见为实的。顾客亲自来，丈量尺寸，衣服的长短大小真正做到了量体裁衣。这就省却了很多网购带来的麻烦。而且她收费合理。顾客也很喜欢。
　　邬女裁缝性情乐观，善于交谈，与人谈话总是乐呵呵的。一说起裁缝事业，兴趣颇高，滔滔不绝仿佛一下又回到了自己的青葱岁月。回忆完自己的裁缝经历后又笑谈人生哲学：做小生意，不求发大财。一家人生活要求不高，这个铺子也能勉强维持。人生无论大富大贵与否，开心满足就可以了。邬裁缝说她从来没有走村串户到主人家去做过衣服。要么在自己家里，要么就在街上的裁缝铺。几十年来，她认识的乡亲很多，认识她的人就更多。
　　每一个行业，都有自身的特点，每一个职业都需要认真对待。邬裁缝说，自己多年下来，对制作衣服还是有一套本领的。现在的网购，在某种意义上讲，也对她的生意有益。因为她的手艺好，那些通过网络看到的衣服款式，只要给她看看图片，她就能够仿制出来，这也可以说是现代时尚与传统技艺的结合了。邬裁缝说，俗话说的一技在手，吃穿不愁，在任何时候都是实用的。
　　裁缝铺，如今依然在石咀的代寺场，迎接着喜欢它的顾客。在现代化不断冲击下，难得石咀的代寺场，还始终保留一份乡野的情趣，为那些寻觅乡愁，寻找情怀的人们留下了珍贵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