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爱喝茶

　　父亲爱喝茶
　　□吴波
　　小时候生活在乡下外婆家，茶是什么，我都不知道。渴了，我喝的就是锅屋水缸里的冷水，水瓢舀起，咕嘟咕嘟喝个肚子滚圆。
　　1986年，我回到城里上一年级。我们家虽然经济条件很有限，但从新疆调回淮阴的父亲，有很多享受爱好，抽烟、喝酒、打麻将，啥都会；他也十分爱喝茶，家里一直有茶叶，也有茶壶，紫砂茶壶，还有茶杯，有着一层茶垢的茶杯。父亲每天午后都要泡一壶茶，茶叶比较简单，就是那种挑着茶叶担子卖的散茶，父亲最爱喝的是茉莉花茶，绿茶也喝。
　　父亲那把紫砂茶壶是战友送的，古朴，厚重，壶身绘有兰草。打开盖子，父亲开水冲一下，倒掉，放入茶叶，很多，泡开来至少半壶茶叶；倒入开水，冲泡茶叶，第一壶茶他通常是不喝的，倒在盆里，另做他用，例如浇菜浇花，我从小就喜欢种点菜长点花，那些个盆盆罐罐里的菜与花，可没少喝茶叶水。
　　父亲再次冲入热水，泡茶，过一小会，提起茶壶，茶水从壶嘴缓缓流出，倒入父亲专门喝茶的茶杯里。中午喝完酒吃了饭的父亲，倚在他的专座藤椅上，一口一口，细细品他的茶。
　　我畏惧父亲，但是每天看到父亲雅雅地品着茶叶茶，我还是有点好奇：这茶有啥好喝的？为什么父亲那么爱喝茶，而且总是那么享受的模样？我偷偷倒一杯父亲的茶叶茶，喝一口，太苦，难喝！我喜欢喝汽水还有糖茶，我喝了这一次，就再也不想喝了。只有大夏天天气极其炎热时，我在外头疯玩跑回家，逮到什么冷水喝什么水的时候，父亲茶壶里的冷茶水就是宝贝了，咕嘟咕嘟喝下去，虽然苦，但很是解渴。
　　父亲调回淮阴工作，工资不高；母亲卖菜做生意，挣钱也不容易。父亲爱喝茶，却很少喝什么贵的好的茶，都是大路货的普通茶叶；甚至有一段时间，父亲还买过茶叶沫子回来泡茶喝，照样喝得有滋有味，很享受。
　　小时候的我，对父亲很大的一个不理解就是这喝茶：苦得要命的茶，有啥好喝的，而且泡茶挺费事的。
　　时至今日，我有点理解父亲为什么有喝茶这样的雅好了，这是家族生活习惯的遗传。我的祖父我是没见过的，他在我出生的三年前就去世了，但是我知道他就喜欢喝茶。因为小时候家里＂老爷柜＂上一直有把陶瓷茶壶，十分精美，就是壶嘴有点破损，我拿手上玩。母亲见到了，赶忙阻止，这把茶壶是你＂老爹＂（祖父）喝茶用的，你老爹讲，还是他的老爹传下来的。她嫁到吴家门上的前几年，因为父亲远在新疆，母亲和老爹以及父亲的弟弟我的三爷生活在一个家庭里。母亲说，那时生活很穷，但是每天下午，老爹都要泡一壶茶，就这么一喝一下午，有时就直接套壶嘴上喝，一口一口，喝得惬意呐。这把茶壶，母亲本来是当做传家宝收着的，只是后来家里人多手杂，被租住在我们家的一个房客看上，顺走了。
　　我的老爹是淮阴县渔沟到码头一带吴氏家族的后人，出生在20世纪初的满清王朝时期。在那个时代风云中，祖父辈早已离开乡土，到淮阴清江浦一带谋生，成为了城里人。祖父虽然不识什么字，只是一名建筑工人，生活条件也不好，但家族的一些生活习惯还保留一些，例如这比较高雅的喝茶，是他那一辈人的爱好，或许也是辛苦生活中少有的一些享受。
　　我的父亲，童年少年更是吃尽了人间苦楚，13岁丧母，16岁远赴新疆支边，他在新疆20年，成长，学习，也学会了各种享受，喝酒，抽烟，打牌……而这品茶喝茶，则是他骨子里的家族遗传的。
　　我与父亲共同生活的时间只有十年，也就是父亲1985年前后从新疆调回淮阴工作到1995年秋去世。我对父亲最深刻的记忆就是他的抽烟喝酒与喝茶。父亲喝茶时的那种享受表情，时常浮现在我脑海。有一次有朋友送给父亲好茶——苏州的碧螺春，父亲那种特别开心的模样，我也时常想起。父亲是如此爱喝茶，十年记忆中，父亲一直都喝茶，都很享受。
　　而我，没有遗传父亲这一大享受，我不喜欢喝茶。今日想来，可能还是因为我跟父亲是不一样的，我是个农村人，我的母亲是农村人，也不是什么有知识文化的大家族之人，我从小户口随母亲在乡下，我的童年也一直生活在乡下外婆家，我的生活习性更多地遗传母亲。乡下人喝水，就是喝水，就是为了解渴，没那么讲究，不是享受，喝不起那茶叶茶，也喝不惯那茶叶茶。
　　时至今日，我还没有养成喝茶的习惯，但我记得父亲喜欢喝茶，记得父亲喝茶时享受的样子。
　　作者简介：吴波，男，1979年5月生，江苏淮安人，中学政治教师，淮安市作家协会会员，清江浦区作家协会理事。教学工作之余，热爱文字写作，2005年起在报刊发表文章，已约千篇逾两百万字，数十篇文章收录进各级各类书集，逾百次在市级以上征文中获奖。2017年9月，文集《里运河北大运河南》由团结出版社正式出版发行；2020年10月文集《清江浦家常饮食记》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