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右腿膝盖开始疼,我甚至忘了引起疼的原因,但疼痛并没有因为不知道来处而轻饶了我,我依旧在每次的屈伸中疼的呲牙咧嘴。至于治疗,医院高价买回来的汤水就像滴水润喉,喝了就好,停了又犯。我心想索性不管了,可每想到等老了,卧床不起的模样,心又由不得一惊,于是还是乖乖的按时按点喝药,再也不敢耽搁。 因久不能活动,终日泡茶、点檀香、晒太阳,本以为借着养腿,捎带养性,谁知久了倒生出来一些郁郁之气,没来由的烦躁。书架上的书大都是看过的,再翻似乎也没多大意义,干脆把两腿放平,用块做蚕枕剩下的花布把脸一盖,神游四方,梦绕黄粱。 光透过花布的孔,眼睛都变得斑斓起来。恍惚间,窗外光线一点一点暗下来,我起身看窗外,什么时候开始下雨了,雨水"嘀嗒、嘀嗒"的打在木制的雨棚上,再落下的时候就成了一股,把青砖上的苔藓都冲的翻起白白的细嫩根茎来,突然就有了想用手接雨水的冲动,隔着窗台又不能出去,干脆光脚穿着凉拖鞋,随手披起一件长及膝盖的麻布衫,边走边系布结扣,雨天,外头总是冷的,腿不好,最好不要再着凉了。 信步出来,踏在被雨淋湿的青石板上,有些滑,墙上的斑驳,我总是担心雨再大些,会整块的掉下来,而脚早被雨水溅起的水花打的湿漉漉的,不敢大步走路。既然出来了,索性就沿着青石板路往南走走,多日积压的郁气竟然散了不少,浑身也轻快了起来,腿也似乎不疼了,把褂子撩开一看,浮肿竟然全无,心里更是欢喜,真是一场好雨。 往南的街道平时繁华,有酒肆,有面馆,有热豆腐,也有凉粉,但没有人吆喝,这号靠水运繁华的街道,在往常不缺食客,也不缺喝酒的船夫,更有一些暗娼在门口挂个牌子,专等那些私下知情的花心男人登门,没人时,就拿绢绣在屋檐下木门口终日不停的绣,我路过时看过,有牡丹,有鸳鸯,不说绣工如何,但专注刺绣的神态,不知内情的人,总会被这看似小家碧玉的模样打动,生出无端遐想来。我没和这些女人有交集,但时常在想,这些绢绣最后都送给了谁,是送给了那些花钱买春的男人,还是心中装着一人,日日盼郎归。 雨下的又大了些,头发湿漉漉的贴在额头,想回,心又一揣摩,家里檀香不多,腿平日不方便,托人去买的拿回来,熏的味道总是缺那一丝一缕的味道,索性今日再走几步,自己去看看,心中这样一想,也不着急了,走慢点,雨落肩膀上,走的快,雨丝都变得倾斜,全打在胸口上了。时不时的走人家屋檐下,瓦檐落下的水帘一下顺着衣领落到脖子,凉透心,唉,还是没长心,出来拿把伞,就不用这么淋雨,闹不好还得受凉。 就这样闷着头走,一头闯进卖香的店里。店是老店,实木的板门,门的上角处,年经久远,不得不拿铁皮包上,这号门开的时候"吱呀"做响! 店里老板是女的,独女,模样俊俏,尤其一对奶过孩子的乳房,丰满而圆,走路端庄,腰身和腿似乎就是为穿旗袍而生,修长圆润。店是接她父亲的,23上招了一个上门女婿。她跟我一条街长大,相熟的不是一点,玩伴,红颜知己都可以形容,今年虚岁26,生一女儿。店里不光经营檀香,还有裱画,纸伞这些东西。她见我一头淋水的模样进来。"呀"的一声,就撵出来,随手从门后抽了一条毛巾就给我擦头发,边擦边说,"今儿雨下的越来越大,听说你腿不好,已经一向么出门了,咋挑个这号天出来?",我顾不上接话,接过毛巾自己擦头发,擦完把毛巾放到门后,才正眼抬头看她,今日妆画的清淡,或许是许久未见,竟比往日看起来更娴静中带些娇艳,心里竟轻轻一震。 以前在一起耍的时候,不是没有过心思,只是那时候年龄小,只是一想起小时候鼻流口水的样子,就啥想法都没有了,现在看来女人的美和妩媚,大部分都是婚后才显现出来。 她给我拉个凳子,让我坐下,紧跟着一杯热水已经递我手里了,"赶紧喝些热水,暖暖"她说,我寒暄着问些店里生意好不好的话,其实,心思早已飞了,两个人就这样无语的坐着。她突然"噗嗤"一笑,说"听说你腿不好,一直歇着?"我说"哦,已经一向啦",她说"那就好好歇着木,跑出来干啥,还挑个这天气,"我说"我来买些线香,让人从你这捎回去的,总是缺些味道,和我过来买的不一样,么有那个味道好"。她么接我话,抬头静静的看着我,说"那你还是要亲自来哩,香也认人呢!"我给逗乐了,说"你这啥逻辑?"她说"反正你要不来,买回去的香就缺些味道,"我想半天没想来这话啥意思,只能呆呆的望着她,看着看着觉得这样看一个女人也不合适,就索性满屋转着瞄。她轻叹一口气,说"你跟我来后院厢房吧!"我知道她制香在后院,所以一点没多想,就随她去了,厢房有30多个平尺,放满了各种瓶瓶罐罐,这是配香料用的,她就开始配,房间内香味弥漫,不知是她的体香,还是香料的味道,气氛随着香而慢慢变得暧昧,且越来越浓郁。等在一个小碗里配好一点点后,就用竹片拨开一点,用火棉子点着,用手轻轻一挥,香随着青烟四散开来,不差分毫,就是以前那个味道,她问我"味道对着没?"我愣愣的点头,这下我更糊涂了,明明很简单的事,为啥别人拿回去的不行呢?她悠悠的叹了口气,说,"你有多久没过来了?我以为你再也不来了,"说完眼睛竟然红了,我一下子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赶紧满身摸手绢,结果褂子连兜都没有,我一下子慌了神,伸手就去擦已经流到眼角的泪水,她接着说"这些年平素里,你有事没事来一趟,不管说不说啥,人心里还知道你啥都好着,你呢?后来香让别人来取,我以为你看出我对你的心思,不来了,我心里懊悔的,总埋怨自己是不是表现出来让你难堪了,所以不来了,为了让你过来,我就把给你的香少了一样香料,心想,你总会过来的,今日你果然过来了,我后来才知道你腿不好,想去看你,也不方便,就这么天天想着,昨夜做梦一池子的莲菜,心里还想着今儿是啥事,谁知道,把你盼来了"。 说实话,这些年在一起,很熟,心里或多或少明白,但像这么露骨的话,确实一次都没说过,更别说有其他。我只能呆呆的站着,心里各种悔,悔当年的年少无知,把这么一块温香软玉白白送给别人,在别人怀里温存求暖,给别人生根发芽,我狠狠的扇了自己两个耳光,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任由那两个乳房在我胸前揉压,我不顾一切的,把她抱起来,放到制香的桌上,想要把缺憾补回来,突然,"咔嚓"一声,桌子从中间断了,我和她重重的摔在地上,眼睛一睁,梦醒了! 外面的阳光依旧明媚,只是我已经从沙发上掉到了地上,梦里的景是雨中江南水乡,梦里的姑娘一身红妆,梦里牛皮纸的伞,能遮阳,能挡雨,而我,在现实里,并不认识那姑娘,一切都是个梦,但梦里的一切都很美,长时间的压抑不是好事,或者等腿好了,该出去走一走,看看春暖花开,看寻一寻梦中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