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笔记23悲情女人飘

　　2014-1-16 13:43 阅读(525) 赞(130)评论(22)转载分享(3)
　　一
　　在一家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结识了一位仅一面之缘的朋友，她的名字叫飘。看到她时，我很惊讶。因为她一张年轻的脸上，长满了大大小小的疙瘩。这些疙瘩，红中带着白白的脓泡，好像随时要炸裂开似的，让人看着很不舒服。
　　我当时身体也不怎么舒服，需要做个检查，所以就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之感。一来二去，彼此也就算认识了。我很好奇，就问她脸上怎么长了那么多痘痘。
　　＂下班晚，下班后睡不着觉，体内积累的毒气太多了吧！＂
　　＂多久了？＂
　　＂好久了，一直忙，没顾着。再说，来看医生，又要花很多钱。＂语气之中，她是舍不得花钱，所以耽误了看病。
　　＂有病就要及时看呀！耽误不得的！＂
　　＂我的孩子需要钱，家里需要钱，我每个月挣2500多块，要往家里汇2200多块呢。身上没钱了。如果不是刚发了工资，我也许还不会来的。＂看看说话的样子，没什么表情，她好像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这的确是飘自己的真实故事，因为她似乎没有必要，对一个不算熟悉的陌生人，开这么沉重的玩笑。
　　飘说，几年前，她远离家乡来到深圳，在一户人家里做保姆。问题就是，她还带着不满周岁的孩子！一个阴冷的午夜，她家宝宝口吐白沫，浑身痉挛。在不知所措之下，她急忙去了一家医院。因走的太急，她身上没带钱。其实，即使走得不急，把钱全带上，也没多少。
　　急救室中，一个白胖胖的医生安然端坐。孩子声音沙哑，痉挛抽搐，口吐白沫。
　　情形万分紧急。年轻的母亲沙哑的嘶喊：＂医生，快救救我的孩子！＂
　　医生不紧不慢地说：＂交费了吗？＂
　　飘急忙把手摸向空空如也的口袋：＂来的太急，忘了带钱了......医生您行行好，先帮孩子看看，我这就回去取钱！＂
　　＂等拿来了钱再看！没交钱，不给看病，这是规矩！＂医生依然面无表情，好像还挺自在悠闲。
　　＂医生，我求求你了，救救我可怜的孩子吧！＂只听扑通一声，飘跪倒在冰凉的地上，＂求求您行行好，救救孩子吧！求求您了！＂
　　＂真是个啰嗦的女人，不交钱，跪也没用，大半夜的，碰到你这个瘟神，真倒霉！＂医生那白胖的丑脸上，露出了不屑一顾。说完了后，他竟然把二郎腿翘在了桌上。
　　夜已深，时间在无情地流，可怜的孩子还在不停地抽搐，而对面的医生，仍然无动于衷。
　　飘初来乍到，朋友寥寥，只是以前听老公说过，他在深圳有几个能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哥们。她病急乱投医，拨通了唯一记得的号码，要向他借点钱用，以救救她的宝贝。
　　＂借钱吗？没问题啊？不过看在我和你老公哥们的份上，也不要借，送给你就可以了，不过要答应我一个条件……＂电话那头，传出不怀好意的奸笑。
　　＂什么条件，你说？＂飘哪里来得及细想。
　　＂我把钱给你送过去，你让我睡一晚，彼此快乐快乐，咱们互不相欠，公平吧？＂电话那头，又传来阵阵狞笑。
　　飘大骂一声禽兽，＂啪＂的一声挂了电话。在肉体金钱的交易与给孩子看病的两条路面前，她选择了最对得起自己良心的一条。
　　医生终究没给孩子看病。在凛冽的夜色和北风中，飘一边把孩子包裹得暖一些，一边用自己的方式，给他擦掉白沫，按摩，帮孩子治疗。她是走着回家的，因为她没带钱。
　　也许正是从这件事开始，飘对钱的态度，和以前是冰火两重天。这件事过后，她变得爱钱如命，只要能挣到钱，工作再苦再累时间再长，她也心甘情愿。
　　二
　　飘还告诉我，她的老公不务正业，常在家里赌博，整日和一群狐朋狗友鬼混。对她的态度，婚后一段时间还不错，慢慢地就原形毕露了。赌输了，喝酒了，回到家后就骂她，甚至用脚踹她。后来她怀孕了，在他和他一家人都想抱孙子的时候，她却产了个女娃。
　　在飘所嫁的村子里，生不出男娃的女人，还不如养一只母鸡，养鸡还能下蛋呢。给他们讲生理学，说生男生女不是女方的错，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飘的婆婆溺爱儿子，对飘产个女娃，也是不怎么舒服，所以也不给她好脸色看。加之她和她那宝贝儿子一样，都是整天泡在麻将堆中，谁还管这一对可怜的母女的死活？飘的丈夫甚至坐吃山空，更不要说挑起家的重担了。
　　秋风秋雨愁杀人。在一个深秋的黄昏，飘带着未满半载的孩子，坐上了开往深圳的列车。她的丈夫、婆婆甚至都没送送她。
　　由于带着年幼的孩子，她能做的工作，似乎也只有保姆了。她的工资，每月才600元。工资少也就算了，女主人脾气还很怪，动不动就怀疑，飘是不是拿了她家的东西。飘去菜市场买肉买菜的时候，是不是偷工减料，是不是把省的钱向自己怀里揣。有一次，女主人竟然进行莫名其妙地搜身！飘没有爆发，还是选择了沉默，只是一遍遍地说，她没有偷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不仅如此，可恶的女主人还以各种借口，克扣她本就可怜的工资！三个月后，她终于忍受不住了，离开了。
　　找寻了许久，她找到了另外一份工作，还是做保姆，工资1000元/月。当我说还是有些少时，她否认说不少了，又包吃住，而且还可以一边上班，一边照看小孩。女主人对她又很好，比起上一次，简直就在天堂了。
　　我第一次领教她强大的逆来顺受的能力，不抱怨，不叹息，无论多少折磨打击，她都用柔弱的双肩挑起。我真不知，这是一种豁达还是一种麻木，我该赞叹还是怜悯。
　　三
　　飘是个不是孤儿的孤儿。生下来的时候，她被狠心的父母送人了。等她四五岁后，就被养父养母唤去放羊养鸡，一刻也不让闲着，而且吃得也不好。六七岁时，别家的孩子都上学了，飘也想上，但他们不给：＂上什么学？纯粹浪费钱！好好干活！＂就这样，该是书声朗朗的年岁，这个蓬头垢面的小姑娘，还在赤着脚，和一群牛羊赛跑。
　　十五岁左右的时候，飘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养父让自己的儿子，带着飘来深圳的黑工厂挣钱。所挣的微薄的钱，几乎都要向家里汇去。养父说，好为她买嫁妆，到时候也嫁得风风光光。天知道这些钱都用到哪儿去了！
　　二十岁那年，还在深圳打工的飘，突然接到养父的电话，要她立刻回家！原来，一家彩礼送的厚重的公子哥，看上了飘。回到家后，几乎所有的程序都省略了，直接闪婚。从未谈过恋爱的飘，稀里糊涂地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飘没有别的选择。结婚后，她才知道，丈夫就是一个地痞无赖。让他经营家中的百货店，没多久就关闭了，因为他整天和一些男女鬼混。赌博、吸烟、酗酒、玩女人，以此来换取精神的麻醉与肉体的刺激。对于百货店，他不仅不懒得去打理，还尽情挥霍！偏偏不巧的是，飘是一个不懂情趣的女子，不懂得如何去取悦对方。结果她丈夫常常乘兴而来，败兴而去，觉得没意思。
　　除此之外，他们之间，没什么共同语言。飘爱干净，丈夫却很脏，身上的烟酒臭味，都能百毒不侵；飘爱节约，而丈夫则视金钱为粪土，只要有，一掷千金又何妨！他常向飘吹嘘说，香港、澳门、深圳等大都市，都有他的铁哥们！
　　四
　　飘还告诉我，孩子的羊癫疯，是遗传过来的，因为她的老公也患有羊癫疯。而在孩子生病之前，她却一直都不知道。也就是说，她的出嫁完全是一场戴着面具进行欺骗的演出。对方的生活习惯、品性等，她一概不知。这是飘的养父，为那点彩礼而导演的一场丑陋的戏。受害最深的是飘，毫无疑问。
　　当羊嫁给了狼，羊该怎样选择？
　　我问飘：＂你爱你老公吗？＂她摇头。
　　＂那他常给你打个电话吗？＂＂从没打过。＂
　　＂你考虑过要离婚吗？＂＂没有。我为什么要考虑离婚？＂
　　我感到不可思议。孩子生下来不久，就要自己带着孩子远走他乡打工，本应是顶梁柱的男人，却像一个旁观者；在外边打工几年，家里竟然连电话都不打一个，这是怎样的逆天逻辑？
　　＂我是没有想过要离婚。不离婚，起码我还有个家，离婚了，我该到哪里去？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吧！再打再骂，那毕竟还是我老公。＂
　　听了她的回答，我心里真的像打翻了五味瓶。人生真的有许许多多不如意，上帝让一个天使来到人间，他其实已经在路上布满了泥泞与荆棘。这是一个怎样的家呢？像一个家吗？我们的女主角是不会管这些的，她所在乎的，就是自己要有一个哪怕是形式上的家。
　　五
　　现在，飘把孩子送回家去了，由婆婆照看着。不过她每个月所挣的钱，都要打回去绝大部分。婆婆告诉她，寄回去的钱，要给孩子拿药、看医生、买衣服等，起码一个月2000多。也许，贪心的婆婆和她的宝贝儿子，正在用飘所挣的血汗钱，在赌场里谈笑风生呢！背地里她可能还会说，儿媳真是个傻女人！
　　试想，孩子一个月能花费多少？ 再说，她的老公呢，难道已经死了吗？
　　最让我感到震惊的，还是飘的饮食。她说，她一天只花15块钱吃饭，早餐3块，午餐和晚餐各6块。6块钱能吃什么？小碗的素面。也就是说，她中午和晚上，几乎都在吃素面。我问她为什么不吃好一点，饮食不合理，容易缺乏营养，会造成内分泌失调、贫血等。她说，孩子需要钱，她要把钱给孩子邮回去。因为，孩子是她的希望和唯一。
　　怪不得她脸上长满毒疮。饮食如此单调，吃得又那么少，试问谁能受得了。休息质量又差，又不好好调节自己，再这样下去，真的让人担心。
　　我掏出口袋中的钱，让她拿去，让她给孩子买点东西，她微笑着谢绝了，她说不想拖欠别人的东西。出了医院，我说一起吃顿饭吧，萍水相逢就是缘。她还是拒绝了。
　　不知她还好吗？茫茫人海中，滚滚红尘里，已经选择的路，是对的还是错的，重要吗？是聪明的还是愚昧的，重要吗？是坚强的还是懦弱的，重要吗？只要她能幸福。不过什么才是幸福？她真的幸福吗？也许，当我们在为飘的身世与生活观念而悲悯时，为她的无知可怜麻木而恨铁不成钢时，她倒是觉得自己是幸福的人呢，因为她有牵挂，有信念，有支撑，有自己的家。
　　但我还是很悲怜飘，悲怜天底下所有像飘一样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