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战役

　　作者：顾战役
　　来源：从冀鲁豫出发
　　图01：战役
　　我的名字叫：战役。给我起这个名字得从我妈妈参军说起。
　　我妈妈老家在河南遂平县，1928年出生于平民家庭。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1938年6月间，日本侵略军铁蹄踏入河南地界，当时的国民政府在大后方建立了若干儿童保育院，定向收留沦陷区平民子女，妈妈被家里送到四川乐山儿童保育院避难，因此在那里读书、长大。抗战胜利时，妈妈已经念到初中二年级，根据国民政府安排，她又转到国立第十五中学念完了初中三年级。初中毕业以后，妈妈回到遂平老家，但还想继续求学深造，可我姥爷是农民意识，不愿意让女孩多读书。我妈没有办法，只好到几里地外的雷神庙小学当了一名代课老师。
　　代课期间，她仍不死心，一边教学，一边四处找同学、找关系，一门心思想着继续念书深造。
　　1948年7月，趁着学校放暑假，妈妈带着刚领到的薪水：两块大洋，悄悄跑到一百多里外的西平找她保育院时的女同学，想求该同学的哥哥帮忙让她继续念书。在这个同学家住了两天，因同学的哥哥并未回家，我妈没办法，只得请求这个同学陪她回家，帮助自己说服父亲。回家的路上，经过遂平县城时，在城门口遇见了该同学认识的另一位女同学，大家聊起了上学、念书的事。这位同学家住城里，她说：＂现在城里的一个军队卫生学校正在招生，不收学费，还发衣服，管吃管住，我领你们去看看吧！＂我妈听罢满脸兴奋，仨人一起来到招生处。到了门口，城里同学让我妈她们在外面等一会，她自己先进去说一说。不一会，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出来打量了一下我妈，说：＂进来吧，我们了解一下你的家庭情况。＂我妈跟着他进了屋，他简单问了一下我妈妈的情况后，说：＂行，同意接收你了。＂就这样，我妈跨进了军队的大门。
　　穿上军装后我妈得知：这所军队卫生学校是国民党第十八军医院办的随营学校。没过几天，我妈她们仨就随着国民党十八军的部队开到了淮海战场上，与共军作战。也就是说，我妈这是当了国军上战场啊！国军主力部队蒙骗女学生上战场当卫生兵罢了。
　　五个月后，1948年12月，国军兵败淮海战场，国民党第十八军被我人民解放军彻底歼灭，我妈和这所国军医院及学校的医生、护士、学员一起，被人民解放军俘虏了。
　　被俘后，解放军开始甄别、选用和遣散战俘。我妈不甘心，还想继续学医寻找出路，对一起被俘的两个同学说：＂我们不走了，和这个部队的长官说一说，我们参加解放军吧！＂两个同学也同意。经过软磨硬泡，再三表明自己参加解放军的决心，部队领导才同意留下她们。就这样，她们三个人又一起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中原野战军第一纵队。
　　图02：同学三人一九五四年元旦合影。我妈李淑范、李秀荣、刘桂荣。
　　参加解放军后，我妈依旧任职军队卫生部门，她积极学习，努力工作，不怕苦、不怕累，艰苦工作抢在先、干在前，受到领导和同志们的一致好评。一九四九年四月，渡江战役打响，我军百万雄师过大江。妈妈随十六军卫生队参加渡江战役，因表现突出，荣立三等功。
　　图03：十六军渡江功臣合影。第三排左一是我妈李淑范。
　　渡江战役后，妈妈随十六军千里追歼国民党军逃敌，进军大西南，直到部队进入贵州遵义剿匪时才稍微稳定下来。之后，妈妈被送到军大学习，并在军大担任学员区队长。一九五〇年五月从军大毕业后，被分配到第四十医院外科任护士长。
　　图04：军大毕业照。后排左一是我妈李淑范。
　　一九四九年十月新中国成立时，十六军正在进军大西南的途中，随着主要战事的结束，部队任务转为在地方剿匪、建设政权，工作和生活环境逐步安定下来。部队上绝大多数团、营级干部都参加革命十几年了，一直是戎马倥偬，无暇他顾，孑然一身。当时，部队为了巩固军心和保证今后打仗时仍然勇敢、不分心，想方设法推迟干部们的结婚进度，规定干部结婚的门槛是：＂三十团＂。即需要年满三十岁，团级以上干部才批准结婚。虽然有限制，但总算开了一个口子。这样一来，那些正在部队工作的女兵们便近水楼台地成为未婚干部们的追求目标。
　　和妈妈一起参加解放军的那两个同学都先后有了意中人。妈妈经军大六中队指导员王玉波、十六军卫生科长王全玉、十六军医院院长张学奭介绍，与正在担任十六军作战科长的我父亲认识了。由于我父亲正担任遵义地区剿匪指挥部的总指挥，工作繁忙，父母俩仅匆匆见了两次面就分别了。
　　直到半年后父亲才回来，而且马上又要走，去南京军事学院学习。各路媒人又陆续来做我妈的工作，劝我妈妈同意与我爸结婚。可我妈始终不从，说：＂我和他还不熟呢！＂
　　局面就一直僵持着，我爸马上要走，虽然这是相关各级领导的政治任务，但他们又不能强迫我妈同意。窘境之下，父亲的警卫员自告奋勇潜入房间，偷来我妈的印章手戳，在自行填写的一张结婚申请表上盖了我妈的印章，直接送给军政委陈云开和军长尹先炳签了字。同时，他们还背着我妈商定了结婚的日子，军领导还特别批准延长我父亲三天结婚假。婚房也准备好了，木已成舟，有口难辩，我妈只得同意结婚。那一年，我妈23岁，我爸35岁。结婚那一天，代表男方接亲的是十六军司令部管理员王友君和军部高涨叔叔的夫人史悟阿姨。婚礼简朴热闹，来了许多军部的领导和同志。
　　和妈妈一起参加解放军的另两位女同学，刘桂荣阿姨与十六军卫生队长高联立结婚；李秀荣阿姨与卫生队医生安国良结婚。她们陆续结婚后，有一次高联立叔叔对她们说：＂为了纪念你们在淮海战役中被解放，参加解放军的经历，我建议你们三个以后生孩子时，无论生男生女，老大就叫淮海，老二叫战役，老三就叫解放吧！＂
　　刘桂荣阿姨第一个生孩子，是女孩，叫淮海；我是第二个出生，叫战役；李秀荣阿姨生的孩子比我小几个月，是男孩，但没有叫解放，而是叫安伟。
　　图05：2014年老姐妹在三亚见面，仿佛又回到了她们的年轻时代。
　　高联立叔叔和刘桂荣阿姨离开十六军后，就失去了联系，不知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