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候荞花开

　　那一年，正值种洋芋的时节，在农科站工作过的舅舅来我家，指导父亲科学种田。
　　所谓的科学种田(种洋芋)，就是不用洋芋种，而是把洋芋芽种在地里——育苗。第一年的洋芋不会太大，第二第、第三年一年会比一年大……
　　开始父亲不同意，说整不好咋办？一家人的口粮可不是闹着玩的！舅舅一晚上的工作开导，父亲最终同意种两亩试试。
　　种芽是现成的——把自家堆放着的洋芋上长的芽全辦下来就足够了。费了几天的力气，才把两亩地种上洋芋芽，这比种洋芽种子慢得太多，因为是密植，速度上不去。
　　没过多久，洋芋芽出土了，长势很旺。可还没到端午，大概四月下旬，别的洋芋正长得欢的时候，洋芋芽种的这块地里的洋芋却突然枯萎了，蔫巴着头。父亲不得不提前收洋芋，挖起来一看，全都是些玉米粒和蚕豆大小的小洋芋。
　　叹息了两晚，父亲决定补种。已到端午的这个节期，补种什么好呢？想来想去，又问了一些经验丰富的长辈，最后决定补种荞子(荞麦)。做事风风火火的父亲把隔年的牛骨头搬出来，架上柴火烧了，再把牛骨头灰和柴火灰加些过磷酸钙和荞麦种拌在一起。等到星期六星期天，我们姊妹几个不上学，全家上阵补种荞子。
　　忙了两天，荞子种上了。这时，父亲给弟弟我们俩安排了个新任务，由原来的放学割牛草改为看荞地——怕那些放羊倌故意放羊遭踏着。一个星期后，荞子破土了，两片嫩弱的叶子三三两两零星可见，又过了几天，整块地里一片绿油油，我和弟弟不管是刮风下雨还是艳阳高照，放学后就往荞地里跑，碰上雨天，就挤在父亲的那一件在当时算是比较好的细羊毛披毡下避雨。我们辦着手指掐算着等待荞花开，一天，两天……
　　在我们心急火燎的等待中，荞花终于开了，一塘地中一半粉红，一半雪白。白的是苦荞花，粉红的是甜荞花，两种荞花争奇斗艳，谁也不服谁，开得轰轰烈烈。惹得不知从哪里飞来的蜜蜂，成群结队的在荞花丛中嗡嗡地飞来飞去，唱着劳动歌儿，采着荞花蜜，高兴极了。风吹过，荞花低下头仿佛发出少女银铃般的咯咯的笑声，我和弟弟蹲在父亲的细羊毛披毡下，快乐的和荞苗一起成长。
　　每天傍晚，羊倌们赶羊回家的时候，弟弟我俩就分开各人站在荞地的一端，手拿木棍或小石子，不许谁的羊啃吃一口，尽管羊倌们恨死我们兄弟俩。我们知道，一朵荞花一颗荞子，绝不能让他们故意装管不住羊群而让羊跑进荞地里又吃又遭踏。日子就这样周而复始，在我们的期盼和担心中，荞子终于在白露前全部灌浆了，一天天的饱满起来，国庆节前几日，荞子差不多全熟了，晚霞中金灿灿的一片，甜荞的杆在霞光中血红得耀眼，丰收前的喜悦让弟弟我俩经常围着荞地奔跑。乘着七天的国庆假，父亲说得先把荞子收了。
　　割荞子的那天，我们高兴坏了，忙得满头大汗都没感到丝毫的累！
　　那一年的冬天，我们幸福极了。不用放牛，牛有荞草吃，偶尔给它加点其它草料。我们则和那一群打小在一个灰窝里滚打的小伙伴们成天躺在那一大堆荞草上，白天看小画书，晚上数星星，看哪颗星星最亮，憧憬着将来的生活，等长大了，我们要笑傲江湖；等长大了，我们要仗剑走天涯。一个个甜美的梦想从这暖暖的荞草堆里飞了出去……飞到天涯海角，飞到大江南北，飞进江南的烟雨和大漠的孤烟落日里。玩累了，抓把荞草盖在身上，来个呼呼大睡。
　　母亲用造物主赐给她的那一双巧手，变戏法似的，把能用荞面做的食品全给我们做了个遍，吃了个够。荞糕、荞粉条、荞疙瘩、荞窝窝头、荞面汤、荞凉粉，一天一个花样，隔三岔五的吃一顿，平时里吃不到的荞面食品，那一年是吃了个够，吃了个痛快。多年后，红红的荞糕，黄生生的荞粑粑还时不时的在梦中出现，我们姊妹几个爽朗的笑声依旧在耳畔响起，父亲一边烤茶一边烤荞粑粑的画面依然清晰可见。眼前一大片荞花迎着太阳极力地盛开，我和弟弟蹲在父亲的细羊毛披毡下，守候着荞花开，守护着希望！
　　2019年5月14日 于昭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