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端 纯粹 唯真 创新 紫藤晴儿 简介 紫藤晴儿,本名张楠。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参加中国网络诗人第二届高研班,参加山东省第十七届(诗人)青年作家高研班,参加首届齐鲁诗会。发表作品《诗刊》《星星诗刊》《草堂》《扬子江诗刊》《山东文学》《百家评论》《诗选刊》《诗歌月刊》《绿风诗刊》《唐山文学》《山东诗人》《长河》《中国诗歌》《中国诗人》等。著有诗集《返回镜中》。 山东蓬莱阁仙境 大雪中的父亲 文/紫藤晴儿 昨日大雪下了一夜,那些雪花轻慢地飘浮过来,无声无息。一个夜晚的白,世界似乎全白了。午夜你看到是雪花在动,它也在制造着悲欢,只是夜晚深沉,在黑夜之中本能的需要沉睡。鸟儿睡了,草木睡了,万家灯火也睡了,还有父亲他早就睡了,足足睡了两年。大雪在落,好像它的被子,棉花一样的绒毛,加深了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如果我看着大雪在黑夜中簌簌地落,模糊不清的父亲也会出现。 不知道我如何睡着了。夜里雪还在下,你不知道的事物永远都有它的秩序,它们一片片地飞来,好像往事也会飞来。我在睡梦之中好像梦是空的,没有住进来的人和事。早晨起来依然是空的。好像我需要为我填补一些什么。比如我回到我的小时候,回到那个不太富裕的年月。我的父亲在镇上教书。他会在大雪中往返。 一场大雪退后三十多年,那是我是一个初中生,或者再退后一些,我是个小学生。雪和现在一样的白。再退后一些我是那个锅台高的小孩子。好像退后的雪也会特别地让你动容。雪上会留下我那些由小变大的小脚印。还有我不断增长的影子。印象之中的冬天在我的那个小村子也会很冷的。雪特别大的时候会有门槛那么高,也会有小时候那个我的膝盖那么高。雪落的厚了整个雪层就会比较紧密,没有先前的松软。它是一点点地压紧的。原来雪的力量不仅仅是那些轻。那些轻的会让我的灵魂容易飘逸。 下雪的早晨人们都会起得很早。村子里的人大大小小会拿着铁锹去铲雪,先把自家的院子扫干净,然后再去门口挨着胡同的都要扫干净。只是这一定是雪不太大的时候,如果太大了,仅可以扫一个一步多宽的小路来。在我的家里父亲通常也会早起,甚至起得更早,如果他没有晚自习,他会回家过夜,第二天去镇上教书。父亲冬天的行头基本都是一个样式的。它会里面穿着毛衣或是卫衣,外面会穿一套中山装。看起来很笔直。四个布袋,上面两个小一点的。下面两个大一点的。扣子都是油黑发亮的。虽不很贵,都是镇上的裁缝手工做的,但父亲那个样子的确很精神。他有大大的眼晴,牙齿洁白又整齐。父亲还会戴上一个大的棉帽子,是雷锋帽的那种,当过兵的人都喜欢戴。帽子特别得保暖,帽子里面有厚厚的棉花,帽子的外沿会有一层毛边。还有两个小耳朵,这样可以关上,也可以打开。父亲冷的时候会把帽沿全放下来,直到脖子。热的时候会把帽沿再折起来,用那个帽带在上面系起来。然后再会戴上母亲给他手工缝制的棉手套,通常母亲会用一些旧的条绒布衣服拆开铺平,再用纸画上一个手套,父亲的手大就画一个大的。然后沿着布料裁剪下来。先后用两层布,里料一般会用软一些的棉布。中间加上一些棉花,这样一针一针地缝合起来。父亲戴着棉手套拿起工具就开始扫雪了。如果我是特别小的时候我就是在窗台上看。冬天的窗台通常也会结了一层霜花。需要哈哈气,让一些霜花慢慢落地,再用抹布擦出一个亮面来。这样我可以透过玻璃看父亲如何扫雪的。父亲拿着扫帚很轻松地来回把雪往一个地方堆积。如果雪下得特别厚,得先用铁锹一点点地铲,如果用木锹会发出一阵阵刺啦刺啦的声音。雪是温顺的,只有大地坚硬如铁,我会听着那些声音觉得很愉快。父亲要把整个园子的雪都扫完他也会累的,累得满头大汗时父亲就要把帽子摘下来,他的头顶也会冒着热气。父亲一点点把积雪弄干净。若是父亲扫出一个大的地方我也会下坑穿上棉袄戴上帽子和手套和父亲一同去扫雪。 我的铁锹过于的小,就是一把多的雪。雪一会经过了翻腾也都有一些变黑了,它经不起一点的玷污。它不接受任何的黑,似乎只有抵抗。再抵抗了。我和父亲会堆起一座小小的雪山来的。看起来不巍峨,但它像一个山头立在我小小的心中。有时候边扫雪,雪又在继续地下着,父亲和我在雪中的身影都披上一层雪,我们会边说边笑,说了一些什么话我都忘记了,只是记得父亲一直一个劲地叮嘱我不要把鞋子弄湿了,要不停地跺跺脚。我的小脚是穿着一个棉鞋,底是橡胶的,面是布的很容易就湿了。有时候湿了父亲要拿到火上给我烤热了,直到水变成了水蒸汽全部干了,父亲很满意地交给我。或者他会亲自给我穿上。雪只是一个冬天的开始。 下雪天的父亲也要去上班,这时他把家里的雪都打扫干净了。父亲吃上一碗热面条,身体里暖和和的。母亲通常早晨没有空扫雪,她要生火做饭。在农村谁家第一个生起炊烟应该就是最勤奋的那一家。母亲会戴上皮手套拿上夹剪,在冬天她会烧父亲从山上砍来的刺槐枝条,那些枝条也不是全干,但枝条里面含有油,母亲用一些旧报纸点上火,刺槐枝条会慢慢地着起来,最有意思的要数那些枝条会嗞嗞滋地冒油。在每一个枝条的枝杈口上流出来一些算是白色一般的泡沫了。我也会蹲在锅台边上看。那些火苗很旺,会把我的小脸烤得通红。我的整个身体也热了起来。母亲生好了火就开始切菜,做一锅热面条,也会打几个鸡蛋。不算是美食,但总能吃得很饱。父亲吃上一碗面条就准备要上学工作了。他要穿上他那件棉大衣,卡其布的,那个年代每一个人都需要那么一件棉布大衣。很是暖和。父亲穿上会很精神,衣领翻开,露出中山装的领子,父亲还会把大衣的毛领再扶起来。这样就推着他的大金鹿出门了。车在一些没有完全扫净的雪上轱辘也会打滑,父亲推着车上了大道。大道上也会是雪茫茫的一片,有一些被车压过,沿着那些车辙往前骑,父亲的车把来回晃悠着,就这样他一圈一圈地骑到镇上的学校。有时我非要跑到马路上送父亲,他也会把我抱到自行车上推上一段,之后他跳上车来,就这样慢慢地走向了大雪的路。有时雪会下得更大起来,父亲的帽子身上全是雪,他披着一场大雪前行。听父亲说雪太大了,风也特别大的时候一定要推着车子走,这样他会走累了,棉大衣就会觉得特别得热。身上会出好多的汗,这样风往衣领里吹会容易感冒的。那个时候的父亲应该也就三十多岁。那个大金鹿也陪伴他好多年。它是一个物件,至今还在老家的平房里,蜘蛛网织满了车轮子,灰尘把整个车子都封存起来。一个不容易丢失的记忆。偶尔动一下铃铛它还会发出清脆的声响。似乎把那一场雪也引来了。 我喜欢那些生活的温热,一场雪上留下父亲的大脚印,和自行车歪歪扭扭的车辙。它们也从铃声中浮出来。 随着经济的好转,父亲的自行车换了一台,变成了飞轮的永久自行车。雪还是同样的白。大雪中的父亲比之前会年长一些。但同样的有力气。同样的雪落在同样的屋顶和院子。只是我会长高了许多。上了小学。喜欢主动的劳动。每每下雪和父亲抢着干活。不仅要扫雪,还要把扫好的雪再装到小推车上推到河里。这样一早的活会累了很多。父亲也是先前一样的行头。只是衣服会退色。中山装或许换了一些新的。每一个新年都会做一件新的衣服了。父亲累了会大声地咳嗽几声。这会我刚想起来,父亲还有一个爱好就是每一天早上要找井台上打一桶清水。冬天虽然比较冷,但是井水里的温度是恒温的。古老的井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在我家的门口。井里有一个明亮的天空,井内的石头上长满了青苔,像春天一样的碧绿着。父亲提上一桶水来,水会冒气的,父亲极爱干净,有时就用井里刚打的水洗头,扑棱扑棱地往头上倒水,说这样让脑子特别清醒。我没有试过,只觉得用这些水洗洗脸便可以。那个时候也没有什么化妆品,我洗好脸只擦一些雪花膏。父亲什么也不擦,这样用毛巾一擦就很体面了。在大雪纷纷的日子父亲依然是这样每天去井台上提水,好像那些都是最为干净的时光。 父亲吃完了早饭会骑上飞轮上班了。这个飞轮似乎比起大金鹿轻快,骑上去像飞了起来,有了翅膀。而且车的辐条还会发出一个明快的声响。父亲穿着大衣在大雪中,或者每一个普通日子,在一条路上往返着。一场雪也可以覆盖了他那些年的忙碌,他年轻时的影子。一场大雪像一个沉默。它不会替我说话,只有我自己在讲叙着。父亲在镇上教书那个时候年轻有为,也评为烟台市的模范老师,他也有一个鲜红的证书。大雪中的父亲他不会骄傲的,他就是这样在自行车上如履薄冰。父亲的背影从大雪走向了大雪。他的学生在那里等他。 又过了许多年,父亲换上了摩托车。那个速度极快,生活也好转了很多了。我上了中学。不再有时间和父亲一起扫雪了。母亲依然每天早上做那些滚烫的面条,这个时候能有很多的肉。也会有不同的菜做烫。父亲这个时候的大衣也换着了呢子料的。军装的。这个属于军官穿的制服一般的大衣。特别好看。也特别得保暖。有绿色的斜纹,扣子全是金色的。在太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那种。父亲穿上会很威武,父亲早年在湖南衡阳当过兵,他对军装也有特别的情感。这会父亲在大雪中会骑上摩托车上班了。大雪相对于摩托车柔弱了许多。父亲很轻松的就在大雪中驰骋。他的头上戴着红色的头盔,看起来也很显赫。大雪中的父亲像一个骑士,他从大雪中消失了,只是那时在傍晚或夜里上完自习课他一定会按时回家的。那个时候没有手机,也没有座机,只有村子里的书记家里有一部电话。但父亲一定不需要这些,我和母亲只要安心在家里等他。无论多大的雪,他都能回来的。雪像一个幕布,掀开一场大雪,我就会看我年轻的父亲,或者会慢慢变老的父亲。 父亲生在冬天,每一个冬天都是他生日的到来。父亲的摩托车依然是他重要的交通工具。大风起兮,父亲也会带着我,我靠在父亲的后背上,觉得像一座山可以挡风遮雨,我从不会想到父亲会变老。但每经过一个冬天好像父亲也会变老了一点,一点点地变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背不再那么笔直了。大雪掩饰了什么呢?父亲的头上也有了许多的白头发,雪像一个词落在他的头顶。父亲到了退休的年龄就不再每天骑摩托车上班了。也很少穿他那件军装毛呢大衣。大衣挂在衣柜里,只有偶尔赶集或到一次县城父亲才会穿。有时又嫌它大,不如穿一件羽绒服。冬天的雪说来就来的,父亲也可以整天扫雪,但是他总是闲不住,大雪天他会劈柴,或者用电锯锯一些木头用来生炉子。父亲整日在院子动动这,动动那的。他好像又觉得下雪很碍事,他不能去劳动,这个时候他完全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农民。我也曾试着给父亲一些书让他看,不知为何他不想看,就觉得劳动最好。依然觉得他有使不完的力气。大雪点缀着冬天的圆满,父亲也难得会在屋子里看看电视剧。他会很惬意地笑着。有时他又冲进大雪,到外面再提一些水回来。至今我也不知道父亲经历了多少场大雪就变老了呢?什么时候越来越瘦呢?什么时候又生病了呢?不知道一场雪淹没了什么,只是我有难以理顺的疼痛。大雪落在我的伤口上,我无法像北风一样的咆哮。吞咽着疼,是我在一个冬天无法取暖。 父亲在一个冬天也曾发愁过。雪落在房檐上,屋内很暗,他对着那些昏暗的光同我说话,头也不抬地说,他会觉得我写诗是在浪费什么。又不挣钱。就像一场雪的惘然。好像我会两手空空。父亲说我的时候皱纹很深。我想在一场大雪中和他辩驳,又无力辩驳。我也不知道我用什么和一场大雪交换,这满满的一页字,还是我一直虚无的一场场雪,像我的思绪。只是我看到父亲在大雪天又会忙活着为我找这个好吃的,找那个好吃的。也不想去证明自己的对错了。一场雪对于我而言我想让它成为什么,它就可以成为什么。我想让它为我提起什么,也能提起什么。 父亲在大雪中随时也会向我走来。只是他离开我已经快两年了。那个夏天,雪成为了悲伤的碎片。甚至刀子,玻璃一样地冲向我的心。我几乎无法走出来。像掉进了一个冰窟窿,又万分恐惧,我不知道死亡如此的可怖。父亲不再呼吸人间烟火。他像一股青烟一样地消失了。无论我再怎么找。都找不到他。前几日他还可以骑他的摩托车,后来就严重了。没有雪,也没有雨,他却那样地消失了。 在这个大雪的冬天,父亲依然不会回来的。地上的每一个脚印都不是他的。我曾想在梦中遇见过他几次,但他也不时常来。有时我也祈求一场梦。恍若在某一天,某一个时刻,有雪没雪都可以。只要我听到一些踉踉跄跄的声音我就会觉得是父亲来了。这个冬天父亲才七十三岁。他也可以踏雪,铲雪。他也可以无忧无虑地在大雪中抽烟,在大雪天喝酒。那么请让我在大雪中哭泣一场。白雪茫茫,冬天冷寂的让你无处可逃。我的父亲他在哪呢? 看不到他的时候,只有通过一场雪的镜像去还原那些点滴。父亲,我的父亲他的不同身份,不同体态都会一一归来。而我是那个幸福的孩子。 北极星新文学原创作品 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