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党军因全面进攻连续失败,不得不收缩兵力,从1947年3月开始,对陕北和山东解放区实行重点进攻。孟良崮战役就在此期间爆发。 1、背景 陆军总司令顾祝同率领45万人,采取稳扎稳打的战法,分3个兵团呈半月形态势向鲁中山区的陈毅、粟裕进攻,意图将其赶到黄河以北,全部占领山东,解除对京沪的威胁,然后打通津浦、平绥路,会师关外。 为创造战机,陈毅和粟裕诱敌深入,在鲁南和鲁中调动敌人,走走停停,打打撤撤。 但是,吃够了被分割痛击苦处的国民党军,行动非常谨慎,发现威胁就调整部署,向后收缩,不轻易改变原定进攻部署。华野运动1个月,没有把国民党军调动分散。 陈毅和粟裕都忍不住了,请示中央,准备分兵进入鲁南苏北敌后,以分散敌人兵力。军委连续发出指示,"只要有耐心,总有歼敌机会","不要性急,不要分兵,不要过早地惊动敌人后路,不要天天同敌接触,让敌大胆前进,必能找到歼敌机会"。 于是,陈粟决定主力再后退,转到蒙阴、新泰、莱芜以东地区隐蔽集结,耐心等待。 敌人果然中计。蒋介石以为,"共军疲惫",命令正面主攻的汤恩伯大举进攻。汤恩伯忘乎所以,改变原先战法,不等欧震和王敬久两路兵团,而以整编74师为主, 在整编第25师、第83师配合下,突出进攻位置——我军苦等的战机终于出现了。 华野最早于5月11日晚获悉处于中间战线之74师冒进,便于就近集中主力加以割歼,当即下定决心,首先歼灭该师。2、盘算 此战,双方主将都是一流。 粟裕是湖南人,卒伍出身,从战火洗礼中脱颖而出,成为解放军最善于指挥大兵团作战的将领之一。张灵甫是西安人,北大才子,黄埔四期,抗日英雄,还是"高富帅"(身高1.87米,名门望族,外貌俊朗)。 顺便说一下,共产党的猛将大多来自南方,如四川、湖南、湖北、江西。而国民党的猛将多来自北方,如陕西、河北、山东。杜聿明、胡琏、杨虎城都是陕西人。 整编74师是蒋介石"嫡系中的主力、主力中的王牌"。武器装备、战斗素质和技术在国民党军堪称首屈一指,位居国民党五大主力之首。抗战期间,74军赢得"抗日铁军"称号。日本投降后,负责拱卫南京安全,被称为御林军。整编后,74军变为74师。中将师长张灵甫是志得意满的少壮派。之前在淮阴、涟水等地多次与新四军交手,被视为"常胜将军",屡次受到蒋介石的嘉奖。从师长到马夫,无一不骄狂,叫嚣:"有74师就有国民党"。 此战,张灵甫更是急于表现。在向坦埠进攻之前,老上司俞济时打电话来,让他出任第5军军长的公文,蒋介石已经签署批准,只等打完这一仗就公布。张灵甫十分兴奋,想打一个漂漂亮亮的胜仗,然后风风光光地走马上任。 张灵甫担当中路主攻,凭优势战斗力快速前进,长驱追击。他的计划是"中心开花",即利用自身为诱饵,利用强大战斗力和孟良崮险要地形吸引并拖住华野主力一两天,然后几十万国军实行反包围, 以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精神配合外线友军与解放军决战,内外夹击。 当时,国民党40万大军都在100公里以内,最近距离不到10公里。凭借强大的机械化运输能力,坚守两天应该不成问题,这是张灵甫的信心源泉。 陈毅、粟裕原本打算在运动中歼敌,没想到张灵甫主动送上门,还上了孟良崮,决定将计就计,黑虎掏心, "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 毛泽东收到请示电令后表示:"究竟打何路最好,由你们当机决策,立付施行,我们不遥制。" 名将过招,彼此心照。摆在解放军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用最快速度消灭对方,另一条就是被对方拖住,施行反包围。机遇不能抓住,就会变成挑战,胜负极可能易手。 于是,华野果断分兵,以5个纵队阻敌打援,而以5个纵队15万人的优势兵力包围1.5平方公里的孟良崮,不惜代价,最快速度消灭74师。 孟良崮是蒙阴山区72崮之一。山顶平展开阔,峰边陡峭四周如削,战略位置重要,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相传宋朝杨家军将领孟良曾屯兵于此得名。 3、决战 5月13日,史诗般的孟良崮战役爆发。需要强调的是,张灵甫选择孟良崮不是一个好战略。孟良崮是花岗岩地形, 无法构筑工事,炮拉不上山,人员、马匹和物资全部暴露在解放军炮火之下,再精锐也施展不开。"一发炮弹下来,弟兄们无处躲藏,死伤好几十"。而且山上无水,机枪多为水冷式,不浇水就不能打,人也口渴得不行。坦克、大炮都成了摆设。 74师在伤无医、饥无食、渴无水的绝境下,仍不失王牌军风范。激战两天,解放军只攻下孟良崮主峰旁的一些山头。每一阵地都经过数次乃至数十次争夺,防御顽强,反击凌厉,战况之激烈,为解放战争以来所罕见。 张灵甫设想"中间开花"的战略,是建立在国民党各部队相互协调、同进同退的基础上。他确实坚持了两天,甚至达到三天,超额完成任务,然而其友军并没有跟上。 蒋介石亲自命令援军竭尽全力向孟良崮靠拢,对进攻不力者军法从事。汤恩伯以哀求语气,急令国民党8个师又2个旅拼命进攻。然而,国民党军内部矛盾重重,将领把军队看作升官发财的资本,不肯真正出力。另一方面,解放军阻援部队依托野战工事,英勇顽强地抵挡住敌人一次次进攻。 6纵司令员王近山回忆,6纵48团在黄崖山主峰脚下与敌人先头部队同时登山。9连长翟祖光带人从东头攀援而上,敌人从西坡攀援。50分钟后,当翟连长到达山顶时,敌人仅有30米行程。王必成回忆说,倘若敌人先我1分钟到达山顶,孟良崮恐怕就是另一番情景。 国民党军被死死地堵在五公里外,援军一个也没有到。74师遂成为死棋。 第三天,陈毅、粟裕发出动员令:歼灭74师,叫张灵甫片甲不留,自掘坟墓。解放军高喊:"攻上孟良崮,活捉张灵甫"的口号,向敌残部发起最后攻击…… 16日下午,整编74师被全歼,张灵甫被击毙。攻破74师指挥部的是华野6纵,司令员是"王疯子"王必成,副司令员是"皮猴子"皮定均。 打扫战场时,根据内线郭汝瑰送来的绝密情报,发现尸体和俘虏人数少了七千人。这七千官兵躲在山隅,不开枪不走动,静静等待解放军撤走。大败之后还能如此,军纪之严可见一斑!我军先前曾发现过该部队,见其既没有开火也没有奔跑,以为是友军而未注意(注:解放战争初期,双方军服基本相同)。华野赶快返回,反复搜索才发现了漏网之鱼,将其合围、全歼。3.2万人,一个也不少。 此战后,华东野战军各个纵队都来抢74师的8000多俘虏。74师是模范师,受过正规训练,每名士兵都有高小文化,比多数解放军连长的文化水平都高。陈毅总结经验说,俘虏兵真顶用。华野歼敌位列全军之冠,因素也在于此。 4、胜因 拿破仑说过,战争胜利取决于最后三分钟。此战,粟裕险象环生。 如果黄百韬的25师早一分钟抢占孟良崮制高点,完全可以增援张灵甫;如果张灵甫再坚持一个小时,战斗力会大增(战役结束后一个小时就下雨了,机枪可用);如果阻击部队抵挡不住敌人增援,我们反而会被合围……每一种可能性都将导致灾难性后果,改写历史。不断有人提醒粟裕停止攻击,赶快休整或是考虑撤退,甚至将状告到陈毅那里。如果撤出战场,山东解放区必将不败。而这,将严重影响到解放战争的进程。 关键时刻,陈毅体现出政治家的大度,"粟裕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粟裕沉着冷静,终于化险为夷。这两人配合之默契,堪比刘邓。若干年后,陈毅儿子陈小鲁和粟裕女儿粟惠宁结婚,可谓天作之合。 战场外的斗争也值得交代: 7.6万民工常备随行、15.4万二线民工、69万临时民工,构成解放军的坚强后盾。他们的口号是——"为了前线,毁家支前。"沂蒙百姓担架队不惜伤亡,紧跟解放军官兵冲锋。 孟良崮战役第三天,敌援军炮火极其猛烈。我军炮兵连长施夫俊接到打敌83师第一团指挥部的命令,却找不到具体位置。一位大娘冒着炮火跑到阵地上,为他指示了敌人的方向。 陈毅感叹地说:"我进了棺材也忘不了沂蒙山人,他们用小米供养了革命,用小车把革命推过了长江。"与之对照,国民党军所到之处,处处坚壁清野,后勤自然困苦不堪。 人民为什么要支持我党我军?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是被国民党逼的。国民党整编25师师长黄百韬接到蒋介石的命令:"以东里店为中心,将纵横25公里内,造成‘绝地’,限五日完成任务,饬将该地区内所有农作物与建筑物,一律焚毁,所有居民,无论男女老幼,一律格杀。"前线指挥官看后,面面相觑,不知所从。蒋介石过于迷信武力,视异己势力如仇寇,人民怎么可能支持你? 5、尾声 毛泽东在战后对粟裕说,这场战役中国只有两个人没有想到,一个是蒋介石,另一个就是我毛泽东。战役惨败消息传来,蒋介石极为震怒,当众勒令汤恩伯跪下,举杖就打。其后,他哀叹74师被歼是他"最可痛心、最可惋惜的一件事"。 周恩来对张灵甫被击毙深感遗憾,特批其遗孀王玉龄女士可以自由来往大陆(享此权利的美籍华人仅她和杨振宁两人)。 王女士毕生致力于两岸统一大业。在她80岁生日时,粟裕次子粟寒生从北京来。双方见面,一笑泯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