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良宏煤油灯情愫

　　儿时的我，生活在穷乡僻壤，和煤油灯相依相伴。
　　煤油灯的制作十分简单。随处找个空药瓶或墨水瓶做灯体，在瓶口大小的圆铁片中间打个眼，用薄铁皮卷个两寸长的细铁筒，用棉花搓成灯捻子，便就是一个较为精制的煤油灯了。
　　每当夜幕降临，为了节省煤油，天已经很黑时我才能把灯点着。煤油灯的火焰不能太小，小了自然使室内的能见度降低；太旺了又要冒黑烟。我用母亲缝衣服的针，能把灯焰挑得恰到好处。
　　我爱煤油灯营造的那种氛围......一家人都围坐在父母的大房子里，就着如豆粒般大小的灯光，拉家常，论村事，这缩短了全家人的距离。柔和的灯光似乎更容易使人沟通，我很愿意沐浴在家的这种温馨里。目不识丁的父母对我的作业从不过问，唯一能向我提供的就是那盏微不足道的煤油灯和一斤只值几角钱的煤油。为了把字写工整，我和煤油灯的距离总是很近，巨大的人影遮住了半个房子，父母兄嫂只能分享灯的余光。字写的时间长了，我就更加投入，和灯的距离更近了。灯火经常烧着我的头发、眉毛，有时把帽沿也烧着了。任凭我怎样变换角度，都无法摆脱钢笔被煤油灯照射的黑影子，我只能把灯焰稍微挑亮一点，可是灯影依然如故。煤油灯为我无私地奉献了它的光亮，我的知识也在灯光的照耀下一点一滴地积累增长。
　　灯光把母亲照得更加慈祥和善。每天晚上，她就靠墙坐在炕的中间，逐一吩咐我们兄弟姐妹如何做好家务。父亲半躺在炕头，他和我挨得很近，因为他要不时地就着灯火抽旱烟。灯光把父亲映照的更加精明，在烟袋锅的忽明忽暗中，他精心筹划着家务和农事。嫂子借着灯的余光为孩子纳鞋底，连同她的母爱都一针一线地纳进了鞋底里。我用灯光的投影教小侄女学会了用手形变幻成的小兔子、花蝴蝶和大灰狼......煤油灯给我们全家人带来了天伦之乐。
　　每晚睡觉之前，母亲都要端上煤油灯仔细察看馍笼盖好了没有，鸡窝关严了没有，前后门关好了没有。庭院的过道风虽然不大，但足以把灯吹灭。母亲一手端灯，一手弯成月牙形挡风，两只小脚摸索着向前挪动。几十年后，微风中灯光摇曳里母亲的身影依然历历在目。
　　天阴下雨，姐姐邀请她的好伙伴们躲在狭小的黑房子里熏窗花。小小的煤油灯，灯捻子挑的很旺，直冒黑烟，房间被熏得烟雾缭绕。每当这时，我只是装作玩耍，为姐姐站岗放哨，以防父亲的不期而至，条件是可以讨得被姐姐淘汰的窗花。＂鸳鸯戏水＂也罢，＂年年有余（鱼）＂也罢，我都不在乎，只要是姐姐给我的，我都当成精品，很认真地夹在书本里，作为我向同学们炫耀的资本。
　　经常点煤油灯，第二天人的两个鼻孔都是黑的，甚至吐出的痰也是黑的，说明煤油灯的黑烟已经被吸入人的肺腑之中，新房子的顶棚和四周的墙壁很快就被熏黑了，当时农村就是这样的条件，有的人家煤油也买不起，只能买更廉价的柴油，黑烟更大，照明条件更差。
　　父亲是一个很吝啬的人，平时的日子过的十分节俭。他自己睡的早，起的早，几乎不用点煤油灯。发现晚上嫂子点长明灯，他就很心疼，觉得这样很浪费，可是却不便直接干涉，只好通过母亲予以劝说，甚至叫我对嫂子予以提醒。我说嫂子管孩子，煤油灯点的时间长一点总有她的理由。后来母亲是否劝说嫂子我不知道，我自己思前想后，还是不想得罪人，以不说为妙。父亲若要是问到此事，我定然会说，当时就说了。谁家要是到我家借煤油，我在征得父亲同意后，会立即去给灌满一煤油灯，对于是否还了我家煤油，我从来不管不问，可是父亲总是惦记在心，并责备我借东西快的很，不知道要回来。对那些没有及时还我家煤油的邻居，父亲会叫我上门索要。这种情况我总是很难为情，不去吧又怕有违父命，只好硬着头皮去要，要回来的煤油父亲还要检查一遍，有时煤油达不到灯瓶子的脖子处父亲还会嘟嘟囔囔半天。
　　1975年前后，村上历史性地通了电，对古老的村庄和村民来说，祖祖辈辈照明用的都是棉籽油、青油、柴油和煤油，用电照明具有里程碑意义，村民的生活因有了电普遍上了一个档次。电力磨面代替了石磨，电＂葫芦＂烧火代替了风箱、电灯照明代替了煤油灯。刚开始电力供应不正常，经常停电，谁家都有备用的煤油灯和烧火做饭的风箱，父亲怕用电费钱，停不停电他还是用煤油灯，很长一段时间他房子最小瓦数的电灯都是样子货。
　　长大参加工作后，我被分配到青海青南牧区一个偏僻的乡上，成了一名乡干部。刚到第一天，阴云密布，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夜晚，偌大的一个乡政府院子，一片漆黑。雨不停的滴答声，牦牛的反刍倒嚼声，构成了和谐的夜眠曲。可是这些我都无心欣赏，夜晚的黑暗反而使我更加恐惧。睡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成眠。风雨中，乡秘书为我送来一盏煤油灯，还带着挺漂亮的玻璃灯罩，我感激地不知说什么好，站在豁然开亮的屋子中间顿感亲情倍增。乡上每月按人给干部职工发两斤煤油票，算是给大家搞的福利，由此我为自己有足够的煤油可以熬夜而暗自高兴。在煤油灯的陪伴下，我坚持读书和写作，使自己的知识水平和写作能力得到很大提高。多年来，我养成了一种习惯，喜欢静谧的环境，喜欢煤油灯那柔和的灯光。
　　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煤油灯终于还是被彻底淘汰了。在老房子的角落处，偶尔还是能看见丑陋的煤油灯，身上落满了灰尘，可是我看见它还是十分亲切。
　　哦，煤油灯，承载祖祖辈辈数千年的老物件，我什么时候都忘不了你的模样！
　　刘良宏，笔名草地人生，陕西富平人。青海省纪委退休干部,中国林业作家协会会员，青海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发表于《青海函授教育》《青海组织工作》《昆仑之剑》《青海林业》《陕西文谭》等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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