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裴知青故事五则之独门桥情结

　　贵州政研   2019-01-31
　　知青故事五则
　　（五）独门桥情结
　　李 裴
　　当我行驶在立交桥上的时候，心里却想着乡下山中的独木桥。
　　那年深秋的一天，枯草在薄霜下呻吟，弯弯曲曲的山路把我引向插队的天鹅公社大湾大队大茶湾生产队大土头家。翻过芋头坳，走过斜斜的兴隆埂，猫腰穿过一片灌木丛，陡然眼前横亘一道山涧。不宽却深，涧底传来流水的嘶鸣，斧劈刀削的岩石挂着一蓬蓬茂盛的蕨草类植物。正疑惑怎么过涧，带路的老农已到了对面。老农头顶斗笠身披蓑衣，似飘过去的。送我下乡的大哥也走向涧边，他背负装满日常用品的大背篼，背篼上还架着一口沉重的大铁锅。当大哥如履平地般过了涧，我才看清山涧的通道是一架独木桥。
　　独木桥长约五米．是一根直径一尺多粗、一边削成平面的杉木。桥身长着淡淡的苔藓，与山里的色彩浑然一体，不注意就看不出它的存在。我穿着 ＂解放鞋’(胶鞋)的脚踏上独木桥的那一刹间，心就提到了嗓子眼。桥面如深灰色的镜子，给人油光水滑之感，桥下飘着丝丝缕缕的薄雾，涧底的流水透过薄雾不时有星星点点的反光，颇像浓雾中的霓虹灯。桥不像是搭在坚实的岩石上，倒像是浮在空气中，晃摆着，随时都会坠入深渊。老农和大哥越走越远，只剩得模糊不清的背影，他们不可能想象一个小伙子居然会胆怯于独木桥前。
　　山风呼啸，林涛阵阵，雾霭愈重，寒气逼人。我已焦急万分，心发慌，手发凉，头发晕，说不清道不明的怨和恨涌上心头。然而在空旷的大山中，一个人就像一粒尘埃，无可奈何，只得斗着胆子走向独木桥。才走得两步，就似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要把我推下桥面，推到一个不可知的地方。于是本能地蹲下来，趴下，弃人之直立行走的优势，手脚并用向前挪动。到了桥中央，偶尔瞟向涧底，感觉失去任何支撑，随雾飘，随山转，不知所以。紧紧伏在桥上一动不动，过了许久才发现并没有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总算松了一口气，循着桥面向前，终于过了桥。
　　倚着一块大青石，浑身汗水淋漓，腿极度发软、打颤，更不敢回头看那独木桥。
　　在乡下一呆就是四个来月，每天早起支锅煮饭，穿进雾里雨里忙农活，打着赤脚铲田坎，走几十里山路上公粮，点着煤油灯下煤井，提着弯刀上山砍柴，打着松明看书……那独木桥始终像一条毒蛇嚼咬着我的心。回城的那天，我扛着一个小书柜，小跑似地赶路。奇怪，这一次，竟然是过了独木桥之后才想起这独木桥。
　　行驶在立交桥上，尽管那独木桥仍像一条蛇不时在脑海和岸边游动，却更像一条彩虹挂在天边，展现人生体验的斑斓色彩。从此岸到彼岸，心得有一种连接，碰上了独木桥也必须走，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毕竟，我还是走过来了。历程是艰涩甚至难以忍受的，然而它转换的愉悦却是非比寻常，足以让人真正地感到宽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