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如烟徽州小镇

　　徽州的小镇，特别适合早起的人儿。
　　清晨时分，空气是凉飕飕的，有没有风都能嗅得流水的气息，那淡淡的腥味，幽媚也柔润，一不小心就会潜入心田。水是清凌凌的，有没有游客镇上的女人都会在水边洗洗涮涮；她们三俩结伴，有说有笑，压根就不会顾忌到是不是有好奇的路人端着相机正对着她们取景，或者原本她们就知道自己是怎么样的美丽，所以成为镜头里的主角，根本就是习以为常了。
　　说是小镇，其实就那么几条窄窄的小巷，纵横交错，汇聚而成的。
　　小镇上人不多。特别是清晨，一个人，漫不经心地走着、看着；一不留神就会被突然传来的＂汪汪，汪汪汪＂的叫声给唤醒，随后跐溜一下，不知从哪儿蹿出的狗儿，像是起哄一般打你的身边飞跑着、欢闹着，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小镇的路，是清一色的石板路，一个人走着刚刚好，若是并肩而行反倒觉得束手束脚，有点儿拥挤了。小镇上的房屋，白墙青瓦，层层叠叠，不管以怎样的视角去观看，都是跌宕起伏，错落有致的。
　　小镇上的人家，似乎都是好客的，一扇扇木门或半掩或敞开，前庭里堆放着各类杂物；不管怎样的高墙深宅，只要踏进天井，就会被那些形象生动、高雅华贵的雕刻吸引着，蛊惑着，甚至会在情不自禁中想透过木格窗，窥探一番内里的摆设。
　　小镇像个迷宫，一个人，绕来绕去，边走边看，不会觉得疲劳，更不会觉得寂寞。遇见她就是在这谜一样的小镇上。
　　那是个阴天，偶尔会有很细很细的毛毛雨飘来，我没有撑伞，我只想全身心地融入小镇；好让自己能徜徉在小镇独有的气息里，悠悠缓缓，酣然尽兴。而她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敞开的木门，堆满杂物的厅堂；她低着头很专心地拾掇着身边那一堆东西，以至我走近她的时候，她没有反应，我也没有说话，只是四下里打量着：一些陈旧的家什没有秩序的摆放着，透过浮灰，还是能够窥见形态各异的它们，神韵毕现，浑然天成。我不敢设想它们有着怎样的历史，可我深信它们是绝对的精致，精美和精湛。
　　是眼前的风景唤起了我的热情，亦或是骨子里情绪自然流露，我问她：＂你这是……？＂＂新鲜笋子，刚从山里带回的。＂听见我的问话，她才抬起头，一边侍弄着手里的东西一边说着。
　　＂就是饭店里用来炖火腿的竹笋？＂＂是的，味道很鲜的。＂＂怎么卖的？＂＂你要？十块钱一把，这些是我刚剥好的，全部拿去，十块钱。＂她一边用手比划着，一边看着我。＂这么多啊？＂＂我是留着自家吃的，不是用来卖的……＂
　　我转过身，指着那些堆放在一起物品：＂这些都是你家的，该是很久了吧。＂＂都是祖上留下的，后面还有呢。来，我带你去看看。＂说着，她搁下手里的活计，领着我走进了里屋。
　　似有一股子霉味扑面而来，好在，我已经习惯了这种味道，小镇独有的味道。随着她如数家珍般地指点，我眼界大开。这挂在墙面的，这摆在桌上的，这搁在橱柜里的玉器、书画、碑帖、木雕等等一律的古朴，一色的陈旧，一样的精美，实在是琳琅满目，美伦美奂 。
　　我不懂行情，但这些＂古董＂着实地让我惊喜。我指着一个极为好看的木雕说：＂呀，这个太漂亮了。＂她点了点头，很是得意地说：＂这是祖上的留下的窗子，上回有人看中了，价格没有谈好。现在很多人喜欢淘一些这样的古玩摆在家里当装饰。＂
　　我没说话，只是一个劲的瞅着，为眼前这构思巧妙绝伦，造型玲珑别致，格调清雅的古董而惊喜，忍不住地感叹着：＂能把这些留下真是不容易。＂
　　＂是的，两个孩子都在外地，女儿学医，继承了祖上；儿子今年也考上了大学，学的建筑。家里，只有我们老俩口守着……＂
　　＂两个孩子？哦，都很争气，真不简单。你们，也不随孩子去城里？＂
　　＂我们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哪儿也不想去。＂悄悄地瞥了一眼谈兴正浓的她，有点败色的外套洗的很干净，映衬着一张略显粗糙的脸，看上去很淳朴，言谈举止间的毫无戒备，让我很是舒服，我甚至从她的眉眼间读出了幸福和安逸的感觉。
　　临走时，我用二十元钱买下了她已经剥好的笋子。当我跨出那扇陈旧的木门时，还听得门里的她用带着方言的普通话说：＂回家一定要用水滤一下再烧，味道很鲜的。＂我回过头笑了笑，转身，继续着我的小镇漫步。
　　去过世外桃源般的欧洲小镇，只是太遥远，不可随心抵达。去过风情万种的江南小镇，可惜过于喧哗，有点不能适从。
　　我还是喜欢素朴纤巧的徽州小镇，喜欢它的幽静，那静可以让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喜欢它隐约飘散出的有着时间印痕的淡淡的霉味；喜欢它的繁盛，因为有着太多来自远古的清朴的风韵，会在一不小心中，魅了眼，暖了心。
　　这样想着，不禁莞尔：或者，我也是属于小镇的，徽州小镇的。不是吗？
　　文章作者：文如烟。已出版个人散文集《水净香自远》。喜欢在茶色里打坐，在音乐中沉溺，在文字间神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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