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永远的意难平

　　文/草木卫央
　　01
　　童年的记忆里，他远没有她那么亲切，那么随和。
　　他很少陪着我，每天早出晚归，不是在地里忙就是在田里忙，锄草、播种、施肥、除虫，总有忙不完的活。
　　在他心里，面朝黄土背朝天是本分，虽然辛苦但全家的生计都指望这里，所以格外的卖力。
　　也因为他的勤劳，我们经常能吃到最新鲜的食物。
　　那时，零食远没有现在那么琳琅满目。
　　而外婆那双灵巧的手，总能把最平常的农家蔬菜烧出别样的味道；她熏制的青豆、豌豆，每次都有咸甜两种口味，当时吃的那个津津有味至今无法释怀。
　　现在超市虽然青豆、豌豆什么口味都有，但已全然没有当初的味道。因为没有厚重的香味，亦没有深深的期待。
　　外公是地道的庄稼人。
　　他挨过饿受过冻，对他来说，保证一家人吃饱穿暖、衣食无忧便是最幸福的生活。
　　他常把自己种的小菜、土鸡蛋挑去集市卖一卖，换点油盐还有日用品，再给我们几个小孩买几个包子，为自己实在舍不得花钱了。
　　他唯一的爱好是打盹时吸上一口旱烟。
　　从我记事起，他过的似乎都是这样的日子。
　　儿时不觉得，长大后想想，又觉得他很疲累。
　　他和外婆生下二子二女，外婆在家料理家务，照顾一家人的吃喝；而生活的重担全压在他一个人身上。在穷苦时拉扯他们四人长大，拾掇完四个子女的婚嫁，已是心力交瘁。
　　到含饴弄孙的年纪，他俩本可享几年清福，谁料外婆却病了。
　　02
　　那是2004年，外婆突发脑溢血，命是保住了，但右边整个身子没了知觉，完全不能动，生活亦不能自理。
　　他们虽有我妈、姨、大舅、小舅四个子女，可都忙于自家生计，亦不能时常照料在侧。
　　所以，照顾外婆的日常起居成了外公生活的一部分。
　　他是大老粗，平时都在地里、田头忙，从未烧过一顿饭。可想而知，他做的饭、烧的菜肯定不合外婆的口味。
　　她难免对他发脾气，而他都沉默不语。
　　那年我已经结婚，刚生下儿子，自己每天忙得跟打仗一样，只在逢年过年看望他们。
　　每次我去问他们，想吃点啥。他总说，＂话梅，你外婆喜欢吃。我们一切都好，不用记挂我们。＂
　　我知道外公心里很苦。
　　他有夜盲症，一到晚上一只眼睛就看不到东西，可他宁愿自己辛苦些也不愿多麻烦子女。
　　那时我给外婆买她喜欢的零食、水果；我也偶尔买她想吃的炒馄饨；我为她熬过粥，也在床边喂她喝下。
　　于她尽过那么一点孝心，虽然微不足道。
　　外婆是2010年走的。
　　临走时，我们见了她老人家最后一面，想见的人她都见到了，所以走得没有任何遗憾。
　　古话说得好，少年夫妻老来伴，在她生病的六年里，由外公无微不至的照顾，她虽然被病痛折磨，但心里会有些许安慰。
　　从2010年到2018年，整整8个年头，外公一个人孤零零走过。
　　03
　　前两年，我会时常看望他，买一些零食。他总嫌破费，问他想吃点什么，他总说不用。还说上次你买的啥还没吃呢？我知道他很节省，平日都不舍得吃。
　　2013年末，他吐了好多血，本来硬朗的身子，自外婆走后一年不如一年。也许是少了牵挂又或者因为孤独。
　　那时我已经生病了，突如其来的绝症彻底将我击败，没有希望，没有生机，只能往返在家和医院之间。
　　我的病先是瞒着他的，年纪大了，怕他担心，后来他知悉了实情。兴许是很久没见他了。
　　我妈黯然道：外公老念叨你，抽空去陪他说说话。
　　我去看他，他开心极了。
　　从躺着的床上，他强撑着坐起，露出久违的笑颜，但一生沉默寡言的他，讲不出太多安慰话，来来回回重复着＂会好的＂，又语重心长地嘱咐道：你身体单薄，累了就请几天假，不要硬撑，多休息，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之后便与他得了绝症的外孙女相顾无言。
　　但一股暖流已涌遍我的全身，他的疼爱与担忧我已真切感受到了。
　　这大概也是传说中的血浓于水。
　　之后几年，他眼神越来越呆滞，以至慢慢眼睛看不见任何东西。
　　说是白内障，可以剥，剥了又可以看见；但具体是什么眼疾也不是很清楚，因为年纪大了没去医院检查。
　　他只能每天躺床上，看不到阳光，看不到他心心念念的田地。对他而言，世界只有黑夜，没有白天。那种苍凉，那种绝望，该是多么心碎！
　　那几年他有了些老年痴呆的症状，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那几年我苟延残喘，正为命运的不公而痛哭流涕，完全自顾不暇。
　　我最后一次见他，是2018年。
　　那次他精神很好，但已认不得我。我心里很难过，想到昔日健康的外公，变成我不认识的样子。
　　谁料一个月后，他竟仓促离去。
　　等我舅发现时，他已经没了。
　　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但他走得很安详。这也算莫大的安慰。
　　但依然走的凄凉。
　　这时我做好肾移植还不到一年，没被允许送葬。
　　因为身体虚弱，在农村迷信说法中，不该接触或接近任何带有阴气的东西。
　　那天送葬队伍走远，我再次哭得不能自已。
　　我总会想，临走那儿，我的外公，他该多孤单，多难受，多绝望……每思及此，就忍不住潸然泪下，整颗都痛起来。
　　04
　　刚刚过去的清明节，回老家祭祖，我又想起外公、外婆了。
　　相比外婆，外公的晚年凄凉很多，他不论白天、黑夜躺床上，很多时候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外婆走时，有外公寸步不离陪在她身边；而外公却只剩孤零零一个人。
　　我们总在说还来得及，一切都来得及，今天、明天跟昨天并没有任何区别。可是有些事一旦错过，那些错过的日子是永远都回不来了。
　　如果他能等一等，那该多好啊。
　　等我治好病，我定会抽多点时间陪他说说话，买点他喜欢的食物，为他求医问药，叮嘱各类注意事项，尽可能地让他好好活下去。
　　但一切都晚矣。
　　他没得过我的孝敬。
　　哪怕是亲手为他做一顿饭、买一件衣服。
　　假如真的有轮回，那我的外公，今年也已经3岁了。
　　不知他在哪里生活，变成什么样的人；但无论如何，愿他幸福就好。
　　---END---
　　草木卫央：热爱生活和文字，希望以真诚朴素的心追求心中的诗和远方。
　　如果喜欢这篇文章，欢迎点赞、转发、关注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