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人的平凡故事

　　几个小故事
　　平凡嘛
　　＂请问您要吃什么？＂
　　＂给我来份素菜加墨鱼丸不要辣，谢谢。＂
　　这样的对话是从大约七八年前开始的。胸口那么高的白色大理石柜台后面是一个戴着眼镜，个头一米六不到的女服务员，她面无表情的问每一个趴在柜台上看菜单的客人同样的话。刚落座，这个服务员，拿着碗筷汤勺走来放在桌上，有时会把号码牌挪到明显的地方。这些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第一次来这家店，是另外一个女服务员，她既是收银点单，又负责拿餐具上菜，客人用完餐后收拾桌面的也是她。店不大，有十多张桌子，因为只有米线，所以点菜和上菜收盘的工作量相对小些。这人年纪不大，二十四五岁，瘦高个，皮肤很白，她手上的工作永远是以最麻利儿的速度完成的。除了点单和最后对客人说慢走以外，就是上米线锅时语速极快的报完菜名，小心烫别碰锅的话。她的话永远都没有出乎意料的多一个字或少一个字。有时去拿饮料付款时，不等你问，她会直接报出价格，亦是没有一个多余的字。
　　店在大概三年前重新装修过，陆陆续续招聘了几个服务员，最后留下来的就是今天带眼镜的女生，这女生跟她口中瘦高个的老大现在的年纪都在三十出头，她们体态刚好相反，个头不高，偏胖，皮肤黝黑，但这并不影响她在老师傅那儿学到的活计。她们的服务过程像印在脑子中的流程图一样，更古不变，丝毫不差。我在想，她们俩在工作上必然是无嫌隙配合的。
　　今天一个人来，这种情况极少，这个店离住的地方颇远，他家的米线对我总有割舍不掉的地方，说是口味儿，似乎也没那么美味，说是其它的，我也想不出来。今晚店内客人出奇的少，每一次过来都会感叹他们家生意之隆。也是从眼镜姑娘来后，第一次只见到她一个人在店内，不见她师傅。点单以后，并没有发号码牌，可能是因为客人真的少，她只是点下话筒报了三十七号出去，后面是三十八，三十九号，每一次报号码前，她都加一个称呼，老大。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对瘦高小姐的称呼。我想是的，对方应该是瘦高小姐在楼上制作食物。食物是从一个小电梯输送下来的，收走的脏碗筷也是从小电梯发送上去的。这样的装置，第一次见着时，很是觉得高级，简直太方便了。
　　今天特意观察了眼镜小姐，我常常会观察偶遇到触动自己的人和事，一刹那眼神交汇，吓得我赶紧收回目光，可能对方觉得我有点儿不正常也未可知，也可能是我心虚，人家并未在意。看着她做每一件事情都那样的精神抖擞，带着激情似的完成着手上的工作，突然莫名的幸福感席卷了全身。这样一份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工作，却可以做的这样有激情，我想她一定是幸福的。
　　2020年11月14日
　　杨老三
　　工作了一上午，终于到午休吃饭时间，食堂的饭依旧是没有油，没有一点儿荤腥儿，没有一点儿滋味儿。想着要不要吃点饼干对付一下，这时飘来了熟悉的香味儿。只见杨老三端着一个大铁盆走进了车间，铁盆架在她粗壮的两臂之间，沉甸甸的上下抖动，伴着杨老三的喘息声，铁盆噗嗤的落在了工作台上。呀，今天杨老三又在家做了凉粉带过来，果冻般透明的凉粉，被均匀的分成了小块。凉粉刚着了桌子，杨老三又迈着大步向外走去，回来时杨老三手里多了七八个透明的塑料袋，袋子里充斥着各色的液体，这是杨老三为凉粉配备的各种口味的调料。杨老三一边打开袋子，一边介绍着调料的口味，一边又大声的招呼大家过来吃。车间的姑娘们阿姨们，循着杨老三的一声招呼，纷纷拿着碗围住了桌子，有舀凉粉的，有加调料的，有咨询调料口味的，有吃上了赞不绝口的，还有讨教凉粉做法的。凉粉吃罢，杨老三收拾了桌子，把去好皮的水果派发给大家。遇到不好意思吃的，杨老三会收起笑意，板着脸说要给她面子，这时大家没法儿也只能收下。
　　杨老三是我们袜子厂师傅的老伴儿，时常会跟着师傅到厂里玩儿。每每她来时，总会给包装组的同事们带很多吃的，有自制的凉皮凉粉啦，还有早晨四点多起床炸的油条麻团啦，水果都是一一削了皮送到大家手中。杨老三做的食物，比外面买的干净又美味，久而久之厂里掀起来了一股学做美食的热潮。杨老三有她这个年龄段里少见的活泼和张扬，中午休息时会带着大家一起跳舞，即使大家都难为情，她一个人也能自得其乐的起舞。
　　杨老三的热心肠是我从未见过的。
　　2020年3月26日
　　这样的判定
　　晚饭后，坐上地铁回家，由于是首站，上车的人寥寥无几。大家各自找着位子，两个人一起的跟别人隔开着坐在两个位子上，像我这样一个人的必然是做在长长座位的尽头。大家有意无意拉长了个人距离，不知是全世界如此，还是中国人素来对陌生人是敬而远之的。想到这里，车辆靠站了，上来一个人，我想着验证这种个人距离的说法，判断他是要靠最左边坐下的，把手里的三个袋子放在右手边。只见他把袋子放在地上，一屁股坐在了靠左的两个位子中间。这人没素质，居然一个人霸占两个位子，等下上车的人多了怎么办？他拿出了一卷布胶带，在白色的纸袋子上粘了一圈又一圈。我很好奇有人在修补一个纸袋子，看那袋子被胶布密密麻麻的几乎包住了，不知道粘了多少圈，粘了多少次，只剩下那手提的部分还算完整。想来袋子里到底装了什么呀，为什么不匀到其它两个布袋里去？看看塞的满满的两个布袋，恐怕是力不能及了。抬头看看这人，五十多岁的样子，瘦瘦黑黑的，眼睛凹了下去，鼻梁很挺，疲惫的靠在座位上。穿着一身深蓝色的洗的泛白的休闲西装，里面衬着一件棕色的薄线衣。一双旧旧的黑皮鞋上好些灰尘，好像赶了很多的路。他眯着眼睛，并没有睡着，听见有人上车，默默的挪了挪身子。这人年纪和我父亲相仿，也有着我父亲同样凹进去的眼睛和挺拔的鼻梁，又为着我刚才的无理判断而内疚，看着那破的不堪的纸袋子，翻遍皮包也没能找出个袋子帮帮他。看看周边在玩手机的大家，想打破这样的和谐，开了口寻求别人的帮助，可还是被素来的怕生阻止了。过了没几站，他又提着他那三个袋子下车了。
　　2020年某日
　　几个民工
　　下午四点多天气还是很热。早上起来时凉凉快快的二十四五度，天黑压压的要下雨。十点出门时，大颗的雨滴从天空坠落。开车往北走，雨越下越大，后来简直就是暴雨。不知道是雨势大了，还是阵雨一走一段。
　　下午出太阳了，天气闷热，一会儿又黑起来，丢下几滴雨。路上的行人打着伞，一会儿遮雨，一会儿遮阳。
　　下午四点多回来时，天依然闷热。关上车窗，舒舒服服的吹着冷气，听着歌。要到家时见着路边七八个工人或蹲着或站着或索性坐在马路牙子上聊天。有的掀起上衣，露出肚子降温。有的扇着手里的帽子，有的灌着水。还有个人一手插腰，一手挥舞着，像是场激情四射的演讲。
　　突然有点儿羡慕他们。这定是下工时的一分闲逸，是我们不曾有的闲逸。突然又有点儿心疼他们，这么热的天在工地上干活真够受的。转而想到了自己，吹着冷气的自己，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2021年06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