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本聪水

　　老子有句名言叫＂上善若水＂，最大的善良就像水一样。接下来圣人还怕大家不懂，继续说，水性向下，利万物而不争。看长江航拍图，我生发了这样的感慨：水虽无形但形万千，水虽无色但色万千。把水蓄积在一个方形的池塘里，水就是方形的；水在笔直的河道里奔腾，水就是笔直的；水在弯曲的沟溪里流动，水就是弯曲的；把水盛在一个容器里，它具有高度和厚度；把水泼洒在地上，它只是一片杂乱的潮湿。在水里淋上一滴墨汁，水变成了乌色；在水里加进一滴血红，水变成了玫瑰那样的颜色；在水里浸入菜绿，水就变成了树叶般的青翠。加多了则浓，加少了则淡。
　　有一则广告这样宣传：世界上最后一滴水是人的眼泪。这话听来令人震惊，我们要节约用水，陆地上的淡水是宝贵资源。淡水是有限的，用了就会减少，减少了再生需要投入大笔资金。可这也有个问题，世界上最后一滴水，是明天到来？还是一百年内到来？还是一千年内到来？还是一万年内到来？如果是明天到来，无需广告，千家万户都会自觉节约用水。因为这关乎人的切身利益，没有水就活不下去，没有水这个世界就会变成骷髅。如果是一百年后，一千年后到来，估计在座的人都等不到了，等不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咸吃萝卜淡操心。这个世界是我们的，也是子孙后代的。我们不是不爱子孙，而是子孙全是模糊的不确定。
　　自然，节约用水，不能浪费水资源，不能污染水资源，不但是法律层面的需要，也是一种道德需要，每个人都要遵守执行。我自己在生活中就身体力行，把淘米水囤积起来，用于洗涤餐具，这样既达到清洁的目的，又不会造成污染，洗涤后的水可以用来煮鸡食喂鸡。我浇花，不搞大水漫灌，拿个饮料瓶来，用锥扎几个小孔，灌进水，放到花盆里搁着，让瓶水慢慢渗出来，既浇了花，又一点也不浪费。盥洗的时候，我把水打在面盆里，不是放开水龙头，哗哗地冲洗。半盆水可以解决问题，绝不多用。我也教育我身边的人，学学我的生活方式。
　　旧时的乡村，水并不富裕，哪里像今天这样，打开水龙头就能得到。母亲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挑两只木桶，走出远远的路，到小河里去担水。水担回来，蓄在一个广口大缸里备用。洗菜洗碗的水收集起来，留着熬猪食；洗脸洗脚的水收集起来，留着冲洗下地归来的泥腿，或是浇泼墙根下的花……兄弟几个去上学，用脸盆在火炉上热半瓢水，大家围在盆边，凑合着，一块洗。到了晚上洗脚，也还是这样，因为水得来太不容易了。
　　岁月流逝，母亲那代人，整个冬天和春天都在抗旱，夏天也好不到哪里。村南有条沙河，说是河，其实不过是一二米宽，自然流淌形成的沟渠。雨季里，村人在这里取水，取回来的是泥浆水。装在桶里，把泡开的蚕豆打碎，搅进水里，让水慢慢澄清。或是加入明矾，石灰粉来澄水。据说用攀枝花的枝条在浑水里来回搅动，也可达到澄清水的目的，只是我没有见过。下雨的日子，屋面上的水从瓦沟里淋下来，大家赶紧把空桶提出，把大盆拿出，让瓦沟水注到容器里，达到积水的目的。可惜，那年月乡下还没有水泥，无法修建地窖来蓄水。到了春冬，连泥浆水都寻不到，在沙滩上挖几个坑，让水慢慢渗出。担水的人坐在沙滩坑旁边守着、等着。渗出一瓢，赶紧舀到桶里。一早上能担上一挑水算是不错的了。
　　有次坐在客车上，遇到两个甘肃过来的人，旅途寂寞，大家就用普通话聊起来。他们说，来到云南这地方，最大感受就是水好，还能看见河里流着清澈的水，家家安装了太阳能，夜晚能够冲个热水澡，舒舒服服，清清爽爽。他感叹，在他们甘肃那边，身上出汗，只敢打盆水来，把毛巾浸湿，拧干，擦擦身上，这就是洗澡了。村里也有自来水，但是控制着，每天放水10分钟。规定放水时间到了，家家户户打开水龙头，龙头里淌的水比筷子粗一点。转眼10分钟时间就到，闸阀关闭，有时连做饭煮菜洗衣的水都接不够，哪敢拿来洗澡用。要洗个澡，得跑出几百里路，太艰难了，也太奢侈了。
　　在黔西南一带旅行，车过乌江峡谷，我看见一条明亮的带子在谷底流淌。忽然发现，有个黑点在移动，逐渐逐渐向山坡上走来。看清了，是个布依族女子，头上顶着个水罐，两只手举起扶着水罐固定。很明显，她是到江里去取水回来。也许一天早上的时间，只能取到这一罐水！我又想起另一个画面，早晨起来，母亲在儿子的脸上喷一口水，用毛巾擦一擦，这就是洗脸了。画面背后的意蕴你去解读，这里的水是多么地金贵啊。
　　我的学生在一所山区小学教书，单师校点。我去看他，校舍还不错，教学楼是钢混结构的，一片宽阔的操场。操场一角的花园里一半种着山菊花，一半种着白菜、韭菜和青葱。学校背后林子里的知了吱吱地叫，鸟飞来飞去。最难的是取水，要走下长长一段陡坡到江底才能得到水。他分派到那里，村长来带他到江里取水，一匹红马，驮着两只塑料桶。每只桶能装35千克水，两只桶可装70千克。水注满，把盖子拧紧。老师一周里得赶着村长家的马，到江底驮水两次，驮回四桶水。一桶水用来做饭，一桶水用来洗涤，一桶水用来供给学生饮用。一桶水备用，预防特殊情况不能驮水去，不至于造成干水，影响工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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