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的新娘

　　■皓月飞云
　　图片来自网络
　　海玲紧紧地抱着接子，已经哭干了眼泪＂孩子呀，你怎么这么傻，不是妈妈不同意你嫁，可那你是舅舅呀，邻居怎么看，你让我怎么活呀，弟弟妹妹称呼你什么，难道要真叫你舅妈吗？＂喃喃自语后又昏了过去。
　　接子已经从河里捞上来半天了，妈妈一直就这么坐在地上紧紧地抱着她，爸爸地根过来狠狠地踢了她两脚，又回到里屋躺下了。原本围得水泄不通的邻居早已散去，不再像之前一样议论嘲笑，看到跳河自尽的接子，甚至也都流下了同情的眼泪。
　　地根和海玲也算是自由恋爱了。在80年代的农村算是非常前卫大胆的。他们的相遇只因为一场大戏。老刘头的老黄牛下了俩崽，这个消息全公社都知道了，好多人都专门到他家里去看稀奇，高兴得他当场就向父老乡亲承诺，他要请场大戏。这个消息通过村里的大喇叭一广播，全公社都沸腾了，不年不节的这个春天，能听场大戏那真是比庙会还热闹。看戏时海玲就站在地根的前面，专心看戏的海玲不时还能听到小贩的叫卖声，本想出去买一毛钱瓜子来吃，无奈人比较多，实在出不去，一回头刚好看见地根正在磕着瓜子，不自觉得又回头看了一眼，就这样又回头了两次，地根也讨好地递上一大把瓜子，没想到就这么一递，海玲没抓住瓜子反而抓住地根的手了，没有过多的语言，就这么两个年轻的心就贴到了一起，漂亮的姑娘小伙从来就不缺爱情，就看这样的故事会是怎样的结局。
　　很快，地根的父母就托村里的张婆子去了前村海玲的家。两个年轻人两情相悦，这个媒婆最好当，还没一个来回亲事就定了下来。还没等到年底，两个年轻人就忍不住了，张郎送李郎的天天这么搞，送来送去的几乎形影不离。本来父母是不同意没满二十岁的海玲这么早嫁出去的，看他们这样早晚要出事，都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就这样在端午节前，两个人的婚事就定下来了，去公社领了大红的结婚证，乡里乡亲的几桌酒席一摆，这个婚就算完事了。
　　结婚后的地根和海玲那真是如胶似漆，非常恩爱，做什么都是成双成对，哪怕地根去井边挑水海玲都要跟在后面。两年的恩爱时光，海玲的肚子始终没有动静，地根倒是不着急，感觉还没玩够似的，可是他娘的脸色却一天比一天难看。甚至还时不时指桑骂槐地编排她。实在受不了的海玲只能回前村娘家躲躲。次数多了娘家邻居也纷纷议论起来，骂她妈妈生不出儿子找人借种，到她这里好了，连孩子都生不出来了。风言风语的实在让他们家在邻居面前抬不起头来，干脆一家人一商量，海玲妈很快回娘家给海玲带回来一个刚出生的女婴，先给海玲养着，说是这样就能让她很快生个自己的孩子，还给这个女婴取个名字叫福妹，希望能给这对恩爱的小夫妻带来福气。
　　地根高高兴兴地把海玲母女接回了自己家里，那个兴奋劲比真正自己生了孩子还高兴。地根她娘闻讯赶来，看着粉嘟嘟的孩子瞬间也高兴了起来，好像忘记这个孩子不是自己的亲孙女。不过孩子的名字可是要自己取，说是福妹这个名子不好听，还是叫接子吧，就像邻居的女儿取名招娣，人家很快又添了个小子。
　　从此以后，地根负责地里的所有农活，家里也没海玲打理得井井有条。两夫妻接子视如己出，就连地根娘也是常抱着接子到处串门。也许是一家人的爱心真的打动了上天，或者真是接子给他们带来了好运气，没过两年，地根夫妻还真生了一个大胖儿子。紧接着第二年又生了个女儿，这样在接子五、六岁时家里就有了三个孩子。一家人别提多高兴了，尤其是地根娘天天抱着孙子左邻右舍地炫耀。不过他们家几个孩子确实都长得非常好看，唇红齿白的比当年的海玲毫不逊色，就连接子也是长得像个小仙童，一眼望去就不像凡人。
　　海玲的弟弟海涛当时正上小学，只要放寒暑假都会在姐姐家呆上老常时间。邻居们也经常看见舅舅带着三个孩子到处玩耍，四个年纪相差不大的孩子让大家羡慕极了。不过舅舅也还真像个舅舅样，好吃好玩的都先让孩子们先，尤其是对接子。每次来姐姐家，他爹娘都会叮嘱不要提及接子的事，自己也是守口如瓶，可是小小的年纪总觉得自己这个做舅舅的应该对接子更好一点，这些也都看在姐姐眼里，时间久了，邻居们难免会乱嚼舌头根子，亲舅舅不疼亲外甥，反而疼一个野孩子。
　　在地根和海玲勤劳经营下，虽然家里不是很富有，但是让一家人吃饱穿暖还是可以，几个孩子也在家人的呵护下渐渐长大。地根和海玲对接子的关心爱护也始终如一。等到上中学的时候接子出落得更加高挑漂亮了，可是邻居的传言从记事起就没停过，都说她是抱来的，好在爹娘对自己不比弟妹差，弟弟妹妹对自己也都像亲姐姐一样，尤其是自己的舅舅，对自己比对弟弟妹妹都好，就算是抱来的又怎样，这些话从来不往心里去。
　　春末的一天刚吃过午饭，接子就背着书包匆匆往学校赶去。初三的她马上要期中考试了，想早点到学校复习功课，虽然不可能像舅舅一样考个不错的中专，但是努力一下考个高中应该还是可以的。真的能考上考上高中的话，未来想当个女军官，最好是海军的，就像阅兵仪式上的那些女兵一样，多英姿飒爽啊。想到这里，接子的脚步更快了。
　　眼看就要到学校门口了，突然路边窜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一把拉住接子，还没说话就大声哭了起来。从小到大，接子哪见过这个阵势，也吓得哇哇大哭起来。妇女赶紧止住哭泣：
　　＂孩子，不哭，不哭，娘吓着你了，娘真是太想你了，是娘对不起你，没能拦住你那黑心的爹＂。
　　＂跟娘回去吧，你那丧尽天良的奶奶已经死了，再也没人欺负娘了＂
　　中年妇女不等接子停住哭泣，只管像竹筒里倒豆子一样，想一下子把这些年想说的话都说给接子停，可接子怎么都听不进去，甩开中年妇女的手，一下子跑进了学校。
　　＂不是娘抛弃你啊，我也经常去村里看看你，也只能远远地看着……孩子……＂
　　从此以后，这个中年妇女隔三差五地就在学校门口等接子。次数多了，接子也只是远远地躲开，不管她说什么，接子也只当听不见。接子的亲娘来认接子的事还是传到了地根和海玲的耳朵里。一天晚上，夫妻两个把接子叫到自己的屋里。
　　＂听说有人去学校找你？＂还是海玲先开口，家里的事，地根一向是听妻子的。不管海玲怎么问，接子一直低着头不说话，连看都不看她娘一眼，再问多了，就只是哭。
　　一旁的地根实在看不过去用力推了一下＂那就是你的亲娘，想认就是认吧，真是个白眼狼。＂没有防备的接子一下子摔倒在地上，不知所措的地根马上伸手去扶女儿，接子却嗖得一下自己站了起来，拍一拍身上的灰，擦了擦眼泪，跑了出去，只留下海玲的哭声。
　　任凭海玲怎么央求，地根怎么解释，接子就是不起床，不去学校也不吃饭，一直就这么呆呆地望着糊满旧报纸的泥巴墙。都已经两天了，谁也不理会就这么撑着。着急的海玲突然想到了弟弟海涛。海涛一向最疼这个外甥女，接子也跟舅舅很亲，再说现在海涛已经中专毕业分配到公社粮站工作了，是见过世面的文化人，对接子的开导也只有他最有办法了。想到这里马上就让地根去找弟弟。
　　海涛的到来确实让接子慢慢缓了过来，不知道这个年轻人跟外外甥女谈了什么，甚至没过几天接子居然下床活动了，有时还会帮着海玲干些家务活。可是从此以后再也不叫地根海玲爹娘了，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跟他们说话，就算弟弟妹妹也不会多说一句。学校再也不去了，只一有空粮站舅舅那里倒是跑得挺勤。舅舅为了安慰接子，也是经常买些东西给她。
　　初秋的天气舒服极了，地根家也总算安宁了下来，一家人和和气气的也让海玲很是开心，虽然接子依然没有喊自己娘。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海玲也经常和地根商量，想着反正接子也不读书了，早晚都是人家的人，托亲戚朋友打听一下，只要有合适的家庭就先把亲事定下，这两年好好准备一下嫁妆，尽最大努力把孩子风光的嫁出去，这样也算对得起她了。
　　这天刚吃过晚饭，接子破天荒地主动走到地根海玲身边，没有坐下，就站在那里，小声地跟他们说：＂跟你们说一下，我要嫁给海涛，希望你们同意，不过不同意也没关系，我的事情我做主......＂
　　还没等接子说完，地根一巴掌就打了过去，海玲甚至都没发觉，只听啪的一声，接子就跑开了。
　　＂你......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你们......＂
　　海玲几乎昏倒过去＂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呀......＂
　　缓过神的海玲都没换衣服，摸着黑就回了娘家。
　　海玲她娘知道这个消息也几乎哭晕过去＂我这都是造孽呀，这事都怪我，不是我去把接子抱回来，哪有这个事呀，赶紧阻止，这个事打死都不能同意。＂
　　以后的几天接子再也没有见到海涛，去了粮站几次，都说海涛这两天休息，不知道去哪里了。回到家里，不吃不睡又等了几天，再也见不到海涛过来找她。
　　像往常一样，即使不起来吃饭，海玲依旧会到接子的房间叫她起床，就算叫不起，也想能缓和一下母女之间的关系。这天早上刚进来就看到接子整齐的铺盖，红色的纸花下面压了一张白纸，
　　＂曾经，我把海军当作我的梦想，也以为海是我的归宿，现在只能投奔我的河，不要再找我了，我本不属于这个世界，更不属于这个家。＂
　　海玲吓得一下子瘫软在地上，不停喊着地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