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鲁迅狂人呓语

　　鲁迅先生狂人呓语
　　独对孤灯，摩挲黄卷。在蝇头的小字间低徊驻足，在恒长岁月长河中撑蒿漫溯，总有人以洞悉人事代谢的现代者身份居高视下，对逝去的昨日盛气凌人，戏谑不止；也总有人以了然往来古今的局外人身份，对尘封的历史轻笑不已，恣意指点。这些人，历史连一缕烟尘也不会为之停留；也有人愿意俯身细察黄尘湮没下的前人足迹，在秦砖汉瓦间侧耳聆听岁月的呢喃，设身处地，以亲历者的姿态，再又追逐那早已远逝的不倦光阴，再又重温那千丝万缕的爱恨情仇，再又遍历那生生世世代代无穷的抗争与无奈，幸福与幸酸……于是，在质朴的文字间，恒久而鲜活的历史重又向他真实而细腻地敞开……
　　虽千万人吾往矣
　　鲁迅应该正是后者。在漫长绵远的历史刻度上匍匐前行，在杳无人烟的历史狭径间踯躅前进，他注视过往，把湮没的岁月树为找寻未来道路的基点。因了对中国现实有最深切的目光，因了对中国民众有最忧心的悲悯，注定了鲁迅对过往的洞察，比之一般人，要更加地深入、更加地透彻……
　　有人醉心于薪火相传的悠悠文明，痴心不已，却也有人不吝揭开繁华似锦的外衣，把背后的残忍与阴鸷向世人一一抖落。当遮天蔽日恢宏庄严的紫禁楼阙诉说着千年沧桑的非凡气象时，我们可曾想到，那亭台楼榭间停歇了多少深宫者不得自由的叹息；当黄沙大漠狼烟未息，燕然勒石树立起座座宏图霸业的丰碑时，我们可曾想到，那百代功绩千秋宏业下掩埋的是多少＂春闺梦里人＂的累累白骨；当我们欣然于忠孝礼仪成为代代士人修身立世的准绳时，可曾想到在皇权神权的不断修剪粉饰下，那道德光环竟也会异化为让自由人性无法喘息的沉重伽锁……我们五千年的历史啊，可不独有灿若星辰的辉煌，还同时裹挟着阴暗与幽森，残忍与冷漠……
　　光明与幽暗
　　当然，一味否定历史的功绩，不可能换来一个民族光明的未来。每个人都是历史基因的携带者，我们都是时间链条上继往开来独一无二的一环，当把历史的道路毫不犹疑一刀斩断时，也几乎同时注定了一个人，一个民族在未来无路可走。但如若能够深刻而理性地审视我们来时走过的路，当然也更能让我们在鲜花与掌声的喧嚣间，更认清自己孱弱的身影，从幻想回归现实，从夸夸自得的美梦回归踏实坚硬的大地，从坚实的足印间认清明日的方向……
　　彷徨与呐喊
　　鲁迅便是这样一位在悠久历史黑夜中彷徨呐喊的清醒者……在悠远甚至于几近漫长的岁月中，我们都像太过苍老的历史浸染了深深的惰性，习惯了对历史的丑陋抱以麻木，习惯了对生活的不公持以冷漠……而鲁迅却把故纸堆上的仁义道德美梦撕个粉碎，＂恶狠狠＂地把吃人的真相袒露于前……在千百年铁屋子般的压抑沉闷的空气中，他如笔下的狂人，又如塞万提斯笔下持长矛和风车搏斗的骑士，不惜血流如注的牺牲，率先发出呐喊……
　　原来在中国茫茫乡土间，质朴带着愚昧，宁静伴着落后，温情挟着残忍……看惯了明月松间清泉石上的田园牧歌式的幽雅，我们突然迎来的是如此阴鸷冷酷的历史真相：那革命济世却在普罗大众茶余饭后的不解和冷嘲中凄然死去的夏瑜志士们，那迂腐浑噩被看客们一齐绞杀的孔乙己们，那先知先觉而又迷茫脆弱，抗争而又屈服的子君涓生们，那背负着重重担子一生不得自主的祥林嫂们……鲁迅正是如此，他不轻许一扇指向黄金世界的大门，他是在坚硬如水的黑暗中，怀抱着最深切的哀悯，最痛心的忧愤，以及最无力于现实的悲凉和彷徨，毅然燃烧出几许灼目的光辉，来警醒一群惯于黑暗的世人……可悲的是，当今天的我们再读鲁迅时，扑面而来的悲凉感竟不曾消减……
　　后记：太白有诗，兴酣落笔摇五岳，诗成笑傲凌沧洲。嶙峋傲骨，卓荦绝俗，的的是盛唐浩瀚星空下灼目耀眼的谪仙人也。想其为文，自是酿三分酒意，执生花妙笔，信手拈来，肆意挥洒。甫一落笔，大概便有无数清词丽句锦绣华章如地底万斛泉源喷涌而出罢。
　　七步成诗，倚马千言，文章天成，妙手偶得，自是难以企及的天才境界。而凡夫俗子呢？惟以焚膏继晷，兀兀穷年，苦心经营，推敲雕琢，乃成差强人意之作。况吾中人之资，才力未逮，兼又疏懒成性，碌碌度日，偶一涂鸦之作自难登大雅之堂。心念及此，自己对此篇约莫写于两年前的文字也有所释怀了。以看官之明哲，自不必对此篇佶屈聱牙之作抱以殷殷期待了。
　　一段文字，一种心境。个中滋味，冷暖自知。物是人非，情随事迁；昔时心境，无由得知。纵然旧作颇多纰谬舛误之处，然以今日今时之心境，如何得续旧日旧时之貂尾。又忆起三国演义里孔明关乎小人之儒的恢宏伟论，不由心神摇荡，羞赧难当，口不能言，手不能书：便纵日赋千言，终究不济于用；看似引经据典，原来腹内草莽。末了，不过落得舞文弄墨附庸风雅之鄙夷……
　　事缠身，心已倦，提笔作甚，怆然停笔罢。
　　正文大约写于2018年6月，后记写于2020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