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 今年夏天，有一天去逛一个公园。公园里林木繁多，一条条小路弯弯曲曲伸向林中，掩没在树木青草深处，不知其所终，不知路的那头有着什么样的风景？这往往构成了一种诱惑，好奇心很强的我，总是想走进去，一探远方。 正走着，前方叉路上过来两个男人，手里塑料袋子里好像装着蘑菇。我问：‘这些蘑菇在哪采的呀？’ 他们说：‘就是在这树林和草丛里采的’。 ‘公园里居然还有磨菇！’我有几分惊讶的说。 ‘有！这些天雨多，天天都长蘑菇！’他们打开塑料袋我看，只见袋里的蘑菇很新鲜，伞盖的上面是比香菇的颜色略浅的灰色，伞盖的里面是淡粉色。我说这能吃吗？其中有一人说，能吃啊，我经常散步的时候过来采。你要是有塑料袋，我分你一些。我说：‘谢谢，不用了，我没有带袋子。’ 第二天，吃过午饭，我带上塑料袋再去那个公园，也想寻觅一下，看有没有蘑菇。结果还真有蘑菇，只见它们躲在荫凉的树下，有的刚刚从泥土里探出脑袋，小伞还没有撑开；有的小伞已经半开；还有的蘑菇，伞已经全部打开，伞盖伸得平平的；更有一些已经凋谢。我开心极了，赶忙将那些没有凋谢的蘑菇一个个收纳入我的袋子里。就这样寻寻觅觅了约一个小时，居然找了半口袋蘑菇，约有两斤多。 回家后，我将这些蘑菇摘洗干净，在开水里焯了一下，加上肉和辣椒一爆炒，味道还很不错。但是客观的说。远远没有我老家山上的土蘑菇好吃。这里的蘑菇口感淡淡的，也没有老家土蘑菇那种独特的浓郁的香味。 说到老家的土蘑菇，不禁勾起我浓浓的乡愁。那乡愁里，满溢了土蘑菇的香味，溢满了快乐的美好的童年回忆，也溢满了温暖的亲情。 小时候最喜欢的事，是上山采野蘑，老家称那些蘑菇为菌子。 老家的山，不算崇山峻岭，但比丘陵又大多了。青翠的山峦，绵延起伏，林木茂盛。夏天，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往往突然乌云密布，落下一场大大的雷阵雨。这样的天气，特别适宜那些爱雨水的菌子们生长，它们会在一夜间破土而出。 第二天清早，奶奶叫醒我：＂快起来哦，今天好去捡菌子。＂ 是的，采蘑菇的最佳时期，就是雷阵雨后的第二天早上。这时蘑菇们丰润饱满，如将开未开的花儿，正美。如果等到下午傍晚，它们就有点谢了，变得易碎。 我挂着小竹篓，蹦蹦跳跳地出了门。我家门口不远处就有山。穿行在林木间，有一种荫凉，舒爽之感。空气里弥漫着林中特有的清香；阳光从树林间穿过来，在我的眼前闪现出一道道或紫的黄的，或蓝的粉的各种光的线条，带给人一种梦幻般的感觉。蘑菇们好像和我躲迷藏，有时找好大一片，也找不到一个，有时，突然会发现好多蘑菇长在某一片林间。一个个可爱的小蘑菇散落在草丛中或枯叶下，让我饱尝发现的惊喜，尽享采摘的乐趣。它们的品种很多，哪些有毒，哪些没毒，奶奶以前告诉过我。有一种顶面红皮，里面是白肉的菌子，我们那里叫松菌，很好吃，其香气非常浓郁，口感远超北方的松蘑。还有一种顶面淡绿色，肉呈白色的菌子，叫绿豆菌，也很好吃。还有一些不常见但也能吃的菌子，它们同样长得漂亮，有金色的，粉色的，或长柄上似有半开未开的小＂裙子’的。这些蘑菇都特别清香，比香菇的味道更清新好闻。 不过，有毒的蘑菇也很多，其中有一种白色蘑菇，奶奶说不能吃，它叫石灰菌，这种菌子最多。奶奶还说，很多蘑菇长得排成一条曲线的不能采，是蛇爬过后长的。我为此疑惑：蛇跟菌子有什么关系？蛇爬过后难道就有毒了么？ 采蘑菇是一件极其快乐的事情。我想这种快乐来自于美美的景色，来自于惊喜的发现，来自于收获的喜悦。小竹篓很快装满了，我满心欢喜地把蘑菇们提回家。奶奶也很高兴，她将它们切成小块，在烧开的水中焯一下，捞起来沥干水。锅中放油，待油开，放入焯过的蘑菇，翻炒，再放入盐，和姜蒜辣椒之类的佐料。一会儿，一盘色香味俱全的蘑菇就做好了。我们全家围坐在一起，品尝新鲜的蘑菇，那味道特别的鲜美清香。奶奶一边吃着，一边说：‘做蘑菇一定要放大蒜，如果大蒜颜色变黑了，说明有毒不能吃。’我说：‘奶奶，你怎啥都懂呢？我关于蘑菇的知识都是跟着您学的哟。’奶奶笑着说，我们祖祖辈辈都采蘑菇吃蘑菇，我还不是跟着老人学的呗！ 后来我离开家乡，去外地求学，很难得吃上一回家乡的土蘑菇了，但是心里却是常常惦记着家乡的那口美味。记得有一年放暑假回家，去舅妈家做客。舅妈特别会做菜，她做的菜味道好到让人能多吃一碗饭。舅妈站在灶后翻炒着锅里的菜，有时，锅里的油烟和蒸汽太大，舅妈的脸会变得有几分朦胧。我坐在灶门口，偶尔往灶里添点柴，跟舅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现在想来，那一份亲情的画面很有美感)。一会儿菜就炒好了，端上桌子开吃。可惜那时我舅舅没回来，他在离家好几十里路的乡政府上班，佳肴就只我和舅妈，还有表弟表妹一起享用啰。那一次，别的菜我都没印象了，唯独那一盘新鲜的炒蘑菇，我印象极其深刻。那蘑菇实在太好吃了，清香，口感既不是软到嚼若无物，又不是像嚼竹笋和木耳一样的硬脆，盘中那些菌子虽然经水焯火炒，但还是半支楞着，吃起来微微地有点小嚼头。那口感，我觉得是最好吃的松菌品种。我想，为了采这些蘑菇，舅妈一定是起了一个大早，忙碌了好久，才有了这盘可口的佳肴。我说：‘舅妈，您早上还去采菌子了！您那么忙，怎么不喊我去采哦？’舅妈笑着说：‘你难得来一次，又还是个孩子，瞌睡肯定大，让你睡好了再起床。’ 舅妈做的美味菌子，就这样和她亲切的笑容、热情的话语一起，一直留存在我的记忆里。 老家的土蘑菇，也可以晒干了储存。将新鲜蘑菇掰成小块，晒干封好。这些蘑菇晒干了会更有一种奇异的香味，并一直保持着那香味。想吃的时候，拿出来用水发开，放到肉汤锅里煮食。那独特的美味和异香，吃一次，终生犹记。 故乡的土蘑是地道的山珍，不可能人工种殖。而且，我也从没见哪里有卖我们老家那种土蘑菇的。自从参加工作后，我就再也没有吃过老家的土蘑菇了。我想，现在网购流行，老家的人能不能把这些蘑菇采来晒干，在网上卖了赚钱呢？我记得2014年，我曾经在青海旅游，那里卖的草原上的干的白蘑菇，80元半斤，而且毫无香味。我们老家的蘑菇，和草原上的白蘑菇相比，品质不知好了多少倍！ 这么一想，我就开始在网上搜索，看能不能找到我老家的那种蘑菇。我耐心翻找，发现有晒干的山蘑菇卖。我问客服，蘑菇是什么品种？对方说品种很杂。我满怀希望买了一斤，收到后打开一看，根本就不是我老家的那种品种，而且香味也不怎么明显。下肉汤吃，味道跟我老家的蘑菇没法比。 蘑菇的品种非常多，已知的能吃的蘑菇就有几百种。只要雨多，温度足夠温暖适宜，很多地方都产蘑菇。而云南是最盛产蘑菇的地方。我们到云南旅游，吃蘑菇宴自然是少不了的，但我总觉得没有我老家的蘑菇那么清香鲜美。不过，云南蘑菇的品种倒是特别多，多到数不胜数。温暖而又多雨的云南，简直是蘑菇的天堂 。 蘑菇这个东西也是很奇怪，就像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样，蘑菇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蘑菇。每一片树林里，每一个地方的蘑菇品种可能都是不一样的。这么说起来，我老家的那几种蘑菇就更加珍稀难得了。 离开家乡这么多年，我多少次在梦中采蘑菇！家乡的夏日林间，潮湿氤氲的土地上，总是会一夜之间冒出数不清的蘑菇，它们星星点点，发着各自的光泽，它们就像是林中的小精灵，小仙子！梦境中，我一边唱歌，一边欢快地采着它们。然而，一梦醒来，却在异乡。我想，这便是我对故乡最深切的思念和最美的回忆了。 完稿于2021年8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