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狱卒隗顺（短篇历史小说）

　　大理寺
　　随着狱门哐当地关闭，上锁，抗金名将岳飞就在了这大理寺大狱，插翅也难飞。在万籁俱寂的夜晚，位卑的小小狱卒隗顺默默地至牢门前，隔铁栏杆向牢内望去，目光与不屈的目光相碰。相碰就相碰。
　　你真的是要谋反吗？
　　你以为呢？
　　听得你收复大片国土，郾城大捷，颖昌大捷，朱仙镇大捷，北伐大捷一个跟着一个，怎么就要谋反了呢？
　　你信吗？
　　隗顺在心里头摇头。想谋反，别说十二道金牌召，八十道金牌也召不回！回来就是自投牢狱！目光和目光输送话语，隗顺怕自己忍不住张口说出什么，那是犯大忌的，忙趟如水的月光离去。
　　岳飞的入狱，即使在隗顺这小小狱卒这，都知道是个必然。除非岳飞真的起兵造反。可奉十二道金牌之召回来了，虽然任了枢密院副使，明升暗降，失了兵权，就成无本之木了。而且与之呼应铁杆抗金的朋友韩世忠也被与军队剥离。先前与岳飞、韩世忠一同奋力抗金的张俊，三大抗金名将的张俊，对形势看得明白，主动交兵权，跟秦桧等沆瀣一气了，还帮着对岳飞、韩世忠穷追猛打。人家做了识时务者的俊杰。起先就一弓箭手，善瞄准，步步高升。在新的形势下，人家改变瞄准方向了。岳飞力保韩世忠，再被罢官。做不得抗金将领，就做了抗金将领的保护伞，这枢密院副使的职位一丢，抗金将领失去了最后一道重要保护屏障。岳飞手下大将王贵、王俊关入这大狱，张俊的身影晃悠进，来的时候让门槛绊了下差点跌倒。他在王贵面前循循善诱，在王俊面前循循善诱。起先二人默不开口，张俊摆摆手离去，离去后这厢就大刑伺候。隔天张俊再来，王贵、王俊还是默不开口，张俊摆摆手离去，离去后这厢在大刑伺候。隔天张俊再来，这回缩小了下目标，启发岳飞心腹爱将张宪的问题，还是循循善诱晓之以歪理，王贵开口，王俊开口。于是张宪步履踉跄地被投进这大狱。当张宪一进，隗顺就知：岳飞完了！有大鹏之志的岳飞再不能振翅高飞。更何谈九万里。
　　也曾如打量初进大牢的岳飞般打量初进大牢张宪，那张宪的冷峻之气概也如岳飞这般。那目光比这夜月之光冷千倍不屑于任何的冰冷。那目光望得你心头挂霜，禁不住打寒颤。
　　张俊直接就出场面对了张宪，直接就让张宪坐实岳飞谋反事，称已经有王贵、王俊口供在先，你张宪已无须狡辩。结果遭张宪破口大骂，骂得张俊呆愣，脸白一阵青一阵，张宪先给他张俊先动了口刑。张俊气急败坏摆手：＂伺候！＂这边大刑伺候，那边骂声不止，禁不住那骂张俊起身离去。隔天张俊出场直接就扔出两字：＂伺候！＂大刑开始张宪开骂，张俊禁不住骂起身离去。再隔天张俊再次直接出场，仍扔出两字：＂伺候！＂大刑开始张宪依然开骂。在骂声中张俊指书记员厉声道：＂记下供词！＂书记员一怔：怎么这骂你张俊的话也记？这也不是供词啊！张俊起身在张宪面前踱步而言子虚乌有岳飞谋反事，冰冷目光望书记员，书记员醒悟，立即开记。张宪见状明白是明目张胆构陷，奋声大骂，张俊充耳不闻，悠然出词。词出完，张俊笑望张宪。张宪亦住口，望张俊的眼神哀婉，隗顺明白，那是替岳飞哀婉，哀婉的泪水溢出。他的两手攥成了拳头，他知道那供词还差摁他的手印。张俊望张宪阴笑，再摆手道：＂伺候！＂大刑起，骂声起，直到张宪昏死。张俊摆手：＂画押！＂口供就被拿了去，印尼拿了去，拿张宪的手指蘸了印尼在口供上就摁下了指印，这档口张宪陡然苏醒，惊愕望口供上自己那鲜红的指印，他盯视张俊，切齿道：＂你张俊不死，大宋休矣！＂张俊举着口供怪腔怪调地嚷：＂我冤枉啊！＂开始，隗顺注意到，张俊是黯然了下子的，也许就是为掩饰那黯然，张俊持口供转身离去。他究竟是——大宋抗金三大将领之一。他降了秦桧。
　　意料中事，岳飞入了这大狱。一切的一切，都是前奏，只为了拿下岳飞。拿去了官职不算拿下。抗金大英雄入了大狱。
　　这回这张俊再不照面。隗顺觉得应该跟那瞬间的黯然有关系，应该是没有勇气面对一同抗金的岳飞。岳家军、张家军曾经并驾齐驱在抗金战场！张宪的那一句责骂，是叫良知醒了来吗？
　　奔大狱奔岳飞而来的是御史中丞何铸、监察御史万俟卨、殿中侍御史罗汝楫，何铸为主审官。隗顺看得明白听得明白，何铸为主审官。隗顺又是一惊：这何铸有刚正不阿之声誉，难得岳飞能有转机？别说隗顺有这想法，就是看岳飞打量何铸的眼神，也应该是这想法。可是打量何铸身旁的万俟卨、罗汝楫，可都是秦桧那头的人。隗顺看不明白了，岳飞也看不明白。既然欲构陷岳飞，怎么还能让何铸做了主审官？
　　而且还秦桧的动议。皇宫那皇上也疑惑，问秦桧：＂爱卿明明知道何铸是反对议和的，性情又执拗，为何提议他主审岳飞呢？＂
　　秦桧笑眯眯望皇上眨巴了几下，眼神润润的，秦桧说：＂臣是要他在皇上和岳飞之间做一个抉择。何铸虽然执拗，但并不愚笨，他当然明了皇上的决断。＂
　　＂哦……＂皇上眯缝眼睛望秦桧，心说：莫不是在让何铸在你和岳飞之间做决断吧？忌讳着岳飞把被金人掳往北方的父亲和哥哥迎回本来是自己的隐秘心思，却被身居相位的秦桧洞悉个底掉。
　　大理寺，何铸、万俟卨、罗汝楫在岳飞面前入座，面对了岳飞。
　　万俟卨忍不住摆手：＂上枷锁！＂
　　何铸摆手阻止狱卒：＂不用！这抗金大英雄金人才怕，我们怕什么！＂凌厉的目光刺向万俟卨。
　　万俟卨脸红一阵白一阵：＂这案犯还没审呢怎么就封了大英雄？＂
　　罗汝楫附和：＂这不妥。＂
　　何铸望二人：＂审我吗？＂
　　空气几乎凝固。
　　隗顺大气不敢出。怎么还没等开审他们就要打起来？
　　＂何大人，开始吧。＂岳飞开口。
　　何铸做恍然大悟状苦笑道：＂哦，审你。张俊遭金兵围攻，向你乞援，为何坐视？此何居心？＂何铸拍案。
　　＂金人攻张俊，为佯攻，我已探知金人在我岳家军驰援张俊必经之地野狼谷设伏，单等我岳家军闯入！＂
　　何铸陡然厉声：＂那就坐视？＂
　　＂坐视之说何来？＂
　　＂何来？就算是我何铸这来的！＂何铸再拍案，挑高了声音作答。
　　＂我直取金人大本营何谈坐视！金人岂能坐视大本营被围攻！此围魏救赵！浅显的兵法！他张俊不知？＂
　　＂可是张将军处兵损近万！＂
　　＂可是我灭金兵逾万！＂
　　万俟卨突然指岳飞：＂你可计数？＂
　　皆惊。
　　岳飞盯视万俟卨，缓缓道：＂我岳家军杀金兵血流成河，无暇计数！＂
　　万俟卨：＂既然未曾计数便是谎报军情！此罪坐实！＂
　　何铸凝眉。
　　岳飞切齿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休得狡辩！＂罗汝楫喝道。＂你作《满江红》一词，‘臣子恨，何时灭？’作何解释？你是指斥诸臣忘却靖康之耻还是另有指斥？＂
　　霎时何铸震惊岳飞震惊。是啊，这流传开来的岳飞《满江红》词作，慷慨悲壮之作，竟然叫罗汝楫挑出来了毛病。
　　＂我倒想作‘何曾灭’！＂岳飞切齿道，猛然解身上衣裸背示于何铸等，爆声道：＂何曾灭！＂其背有其母刺下四个大字：＂精忠报国。＂岳母刺字的故事广为流传，甚至是说书人的段子。
　　那声音在你的耳畔嗡嗡响。
　　＂你分明在指斥皇上昏聩！＂万俟卨道。
　　＂明着说臣，实指斥皇上！好歹毒！好猖狂！欲谋反之心昭昭然！＂罗汝楫道。
　　岳飞陡然转身怒吼：＂无耻小人！＂
　　万俟卨跳脚道：＂大刑伺候！＂
　　何铸拍案：＂你们审！＂拂袖而去。
　　万俟卨、罗汝楫面面相觑。
　　＂让咱俩审？＂万俟卨道。
　　＂就让他随便告咱俩的御状？＂罗汝楫道。
　　万俟卨摇头：＂咱俩也去皇上那！＂
　　二人匆匆去。
　　隗顺
　　隗顺哀怜地望岳飞：万俟卨、罗汝楫这是往死罪上整啊！
　　岳飞的目光和隗顺的目光相碰，隗顺感受到那目光中的无限悲凉。
　　岳飞由颤声而悲壮而豪情万丈吟诵他的《满江红》：
　　怒发冲冠，
　　凭阑处，
　　潇潇雨歇。
　　抬望眼，
　　仰天长啸，
　　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
　　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
　　白了少年头，
　　空悲切。
　　靖康耻，
　　犹未雪。
　　臣子恨，
　　何时灭。
　　驾长车，
　　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
　　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
　　收拾旧山河，
　　朝天阙。
　　诵罢，岳飞已是热泪盈眶。
　　众狱卒肃然站立，皆动容，眼中湿润。
　　隔天，来是万俟卨和罗汝楫，不用说在皇上那秦桧那何铸败了，来的万俟卨、罗汝楫趾高气扬。隗顺心中暗自一凛：岳飞完了！
　　狱卒和狱卒交换眼神：岳飞完了！
　　万俟卨摆手：＂大刑伺候！＂
　　大刑起，《满江红》起，岳飞高声《满江红》。只要面对了万俟卨、罗汝楫岳飞就高吟《满江红》。到得后来，隗顺已经完全背诵下《满江红》。到得后来岳飞《满江红》声起，大理寺各大牢一片低声附和。在这《满江红》声中岳飞任凭酷刑。
　　罗汝楫忽然指隗顺咆哮：＂你哭什么？＂
　　岳飞停止吟诵，望向隗顺；都望向隗顺，大理寺一片静寂。
　　＂我、胆子小。＂隗顺艰难地说。
　　万俟卨哈哈大笑摆手：＂继续大刑伺候！＂
　　《满江红》再起。
　　大理寺丞李若朴指书记员：＂录下这《满江红》！＂
　　大理寺丞何彦猷道：＂这便是岳飞的供词！＂
　　罗汝楫望万俟卨。
　　万俟卨暴跳如雷：＂想要刺激皇上吗？不能让皇上看到这《满江红》！＂向罗汝楫一摆手：＂见秦大人去。＂
　　不多的工夫，李若朴、何彦猷被叫走。回来的时候二人至岳飞前默然鞠了一躬离去，离大理寺，二人已被罢官，踉跄而去。
　　也不再见万俟卨、罗汝楫来。
　　据说秦桧向皇上问及如何处置岳飞，皇上默然良久，道：＂搁着吧。＂
　　秦桧亦不敢擅处岳飞。
　　岳飞被搁在大理寺大狱的档口，宋金达成合议，由宋向金称臣，将淮河以北的土地全部划归金国，并每年向金贡奉银绢各二十五万两匹。继靖康耻之后再签屈辱合约。其实就是投降。这消息在临安城传得沸沸扬扬，本来朝廷那是想封锁消息的，但是不知怎么就传布开来。有一个建州人叫刘允升的，伏阙上书，为岳飞鸣冤，期间高声而诵岳飞的《满江红》。万俟卨疾奔秦桧处言刘允升情状，秦桧切齿道：＂下大理寺论死！＂
　　被塞口的刘允升被架至大理寺，万俟卨示意架至风波亭，万俟卨在风波亭坐定，叫人拿下刘允升塞口之物。
　　刘允升冷笑道：＂我一人口好塞，天下百姓之口难塞！＂
　　＂说，你受何人指使？＂万俟卨问。
　　＂我本布衣，与岳将军无瓜葛，受良心指使！＂刘允升就是个冷笑，毫无惧色。
　　万俟卨切齿摆手令：＂勒毙！＂
　　刘允升高呼：＂岳将军，来生与你杀金贼！＂
　　隗顺不敢看那刘允升被勒毙的场面，他感到一种羞愧：我不如他！
　　离去的万俟卨有点踉跄，就是构陷他都失去了耐心。望万俟卨离去的身影，隗顺甚至起哀怜之心：民心岂是你所能撼动！岂止是民心，还有军心！随即隗顺望岳飞囚室方向：岳将军，你命不保矣！皇上那得这说法会吓一跳的！隗顺这简直要脱口而出：＂臣子恨，何时灭！＂隗顺吓一跳。
　　秦桧身旁簇拥着一拨人飘进大理寺，自打岳飞关进大理寺大牢，秦桧这是首次现身大理寺，直奔岳飞囚室。
　　遍体鳞伤的岳飞倚墙而坐，秦桧入岳飞如无视。
　　＂岳飞听旨！＂秦桧高声，取过诏书，展开。
　　岳飞艰难做跪姿，俯首。
　　秦桧宣诏：＂岳飞特赐死。张宪、岳云并依军法施行，令杨沂中监斩，仍多差兵将防护。＂
　　岳飞艰难站起冷笑道：＂此诏非宣给我岳飞！＂
　　秦桧盯视岳飞，与岳飞嘲弄的目光相碰。
　　秦桧向岳飞宣此诏是想让岳飞明白让岳飞死的是皇上而不是他秦桧。
　　岳飞当然明白秦桧的心思。
　　秦桧摆手：＂将岳飞押往风波亭！＂
　　风波亭，秦桧坐定，示意岳飞入座。一个酒杯置于岳飞面前，斟上了毒酒。
　　岳飞端毒酒，站起向皇宫方向：＂皇上留我全尸，此恩典岳飞明了！＂欲饮，又放下毒酒，拍案道：＂拿笔来！＂
　　秦桧一怔，随即摆手：＂满足岳将军！＂
　　笔墨纸张备下。
　　岳飞提笔蘸墨，冷笑望秦桧。
　　此时秦桧亦站起。＂岳将军遗嘱秦某当尽力满足！＂他说。
　　岳飞冷笑道：＂当真？＂
　　秦桧：＂秦某一言九鼎！＂
　　＂好！岳飞谢过了！＂抱拳，随即挥笔而书，书罢掷笔于案，望秦桧阴阴地冷笑。
　　秦桧盯视纸上八个大字：＂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岳飞端起毒酒一饮而尽，而后仰天大笑，一口鲜血喷出，长虹一般的一口鲜血啊，岳飞山一般地倒下。
　　岳飞
　　秦桧连连后退。半晌，秦桧缓过神来，颤抖着指岳飞遗体切齿道：＂暴尸三日！＂随即踉跄而去。
　　八个大字惊魂！
　　一阵风中那书写岳飞绝笔的纸张被吹起，升入天空，越过高墙。
　　大理寺的官员和差人看得惊心动魄。
　　那纸张不知所终。
　　这一天，大理寺官员和差人经过风波亭，都避远，加快脚步。
　　这一天晚上，隗顺抱了坛酒来到发小孙杰的船上。他的船停在西子湖岸畔，他会在船上待得很晚，为的是等用船的人，直到老父亲来接他，老父亲看守船只到天明。孙杰是个瘸子，小时候隗顺和孙杰跑附近山上玩，孙杰失足摔成了瘸子。
　　坐船头的孙杰见隗顺来，站起身：＂咋跑这来？＂
　　＂想喝酒。一个人喝没意思。＂隗顺说。
　　两人坐船头，你一口我一口地喝，下酒的菜就是岳飞的故事，布衣刘允升的故事，讲起岳飞要被暴尸三天的事。
　　＂忠烈啊！＂隗顺哽咽道。
　　＂嗯，忠烈！＂孙杰道。
　　＂我想干件事！＂
　　＂干啥？＂
　　＂不叫他们再凌辱忠烈！盗尸！＂
　　＂应该叫遗体！＂
　　＂你敢跟我干？＂
　　＂你敢我就敢！＂
　　依孙杰意思，当晚就要行动。隗顺说:＂得精心计议，要干就要干成。别把咱俩再搭进去！＂孙杰冷峻点头。
　　隔日傍晚，到了白班下班的时辰，隗顺躲进了杂物间。一拨人出大理寺，一拨人进大理寺，没人理会该出去的人当中隗顺没出。
　　当大宋新的都城临安府睡去，隗顺溜出了杂物间，溜到了风波亭。当看到岳飞圆睁双目，隗顺悲从中来，心中道：＂岳将军，我来了！＂他替岳飞合上双眼，背负岳飞于暗影处前行。高墙内的几株高大的松树，暗影遮蔽着高墙处，便是隗顺的绝佳动作处。隗顺学了声猫叫，墙外回应了一声猫叫，隗顺便知孙杰已经在外等候接应。隗顺解下缠绕在腰间的绳索，将遗体绑好，将绳头抛向高墙外，外面拽，里面托、擎，把遗体弄到了外面。外面绳索甩进，隗顺抓绳索翻过高墙。
　　＂得手了！＂隗顺说。
　　＂别高兴太早！＂孙杰说，随即摆手：＂快走！＂
　　孙杰帮着把遗体放到隗顺背上，隗顺背遗体前边疾步，孙杰一瘸一瘸地在后紧跟。
　　待将遗体放置孙杰的船上，孙杰立即撑船离岸北去。
　　待船靠岸，隗顺背负遗体，孙杰夹两麻袋持一铁锹在前，隗顺跟随。墓地是孙杰选定。
　　孙杰站，将腋下麻袋放置地上，以锹点地说：＂此依山傍水之地。＂
　　隗顺就知道这就是选定的墓地了，孙杰帮着将遗体放下。
　　孙杰指不远处一祠堂：＂这地方叫九曲丛祠。＂再指两侧：＂两旁各有一株橘树。＂
　　＂这得记住！岳将军必有昭雪一天！＂隗顺说。
　　孙杰开始挖墓穴。两人换着挖，很快挖成。二人将遗体抬着放进，隗顺俯身指遗体：＂腰间有一玉环，是更准确的记号。＂
　　孙杰：＂我不记，你记。＂
　　隗顺将孙杰带来的两条麻袋覆盖遗体上，孙杰就开始填土，两人轮换着填土。
　　＂不起坟。＂孙杰说。
　　＂嗯，不起坟。你想得仔细！＂隗顺说。
　　填完了土，隗顺和孙杰默然面对墓穴站立了会儿，不舍离去。
　　隗顺牵了孙杰胳膊肘下：＂咱俩磕几个头再走。＂
　　＂嗯，应该。＂
　　二人跪下，磕了三个头，离去的时候几步一回头。
　　第二天隗顺一早到大理寺，见风波亭那聚了一堆人，隗顺知道自己得若无其事凑上前。所有人神色凝重：岳飞遗体不翼而飞！
　　神色最凝重的是大理寺官员：这如何向秦大人交代？
　　大理寺丞向手下摆手没好气地道：＂散去！＂众人散去的档口大理寺丞又补充：＂休得胡言！＂
　　大理寺丞立即出了去，自然是奔秦桧处。
　　据说秦桧同党聚集，秦桧结论：＂不能惊吓了皇上。＂同党皆颔首。秦桧又向大理寺丞恶狠狠：＂谁敢妄言死罪论处！＂
　　回来的大理寺丞警告属下：＂谁敢妄言死罪论处！岳飞的尸体已经秘葬！谁秘葬也不需要你们知道！我都不知道！＂
　　这谎撒的，挺有底气。
　　隗顺嘀咕：＂这么说我这是秘葬！好像还是受他们指派！＂
　　第十个年头孙杰得了一场病去世了，儿子找到隗顺，说父亲留下遗嘱，墓地让隗顺叔选址，隗顺叔知道埋哪好。隗顺立即就想到了九曲丛祠，孙杰葬那，葬岳将军旁，清明时节自己就可以大大方方地祭奠岳将军。他立即领会了发小孙杰的良苦用心。也知道孙杰也在告诉他：秘葬岳将军的事儿子不知道。
　　两棵橘树的北面，葬孙杰起大墓。从此清明时节孙家人来祭奠隗顺也来祭奠，他的祭品摆得稍稍往南。
　　第十六个年头一场病也撂倒了隗顺，知时日无多，把长子叫到床前，屏退左右，将与孙杰秘葬岳将军遗体事告诉了儿子，秘葬地点就在孙杰叔叔墓南，两株橘树中间，遗体腰间有一玉环，倘若朝廷给予岳将军平反昭雪，报告给朝廷。特别叮嘱：如有奖赏，勿忘孙杰。
　　第二十个年头宋高宗病逝，即位的孝宗皇帝立即给予岳飞平反，并布告天下寻找岳飞遗骨。隗顺长子与孙杰长子同赴朝廷，陈述秘葬岳飞遗体事。时秦桧、万俟卨、罗汝楫、张俊等俱已归西。
　　新皇上及众大臣听罢隗顺、孙杰秘葬岳飞遗体往事，皆热泪盈眶。
　　怔了半晌，新皇上问：＂两位有何要求？＂
　　隗顺长子道：＂家父遗嘱：‘不可以此谋官，如有奖赏，可受。’＂
　　孙杰道：＂我也如此。＂
　　皇上点头：＂这是孔圣人倡导的。为忠义事，奖赏不可拒！朕要重赏！＂
　　岳飞改葬在西湖栖霞岭。新墓成不多日，墓前现秦桧夫妇铁铸跪像。有大臣将此事奏于皇上。
　　＂那就跪着吧，是天下百姓令其跪！摁其跪！＂新皇上冷笑拍案。而后含热泪道：＂父皇曾对我说：‘岳飞对朝廷不可谓不忠啊！’＂
　　这话没人敢接。往事何曾灭！
　　2021/7/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