躁动之夜（十八）

　　躁动之夜（十八）
　　李萍
　　七
　　金亮亮的婚宴请帖，大红底，烫金字。早几天就恭敬地放在方芳的办公桌抽屉里。
　　这天，她穿了一件大红羊毛衫，草草打扮了一下。也不想太隆重，怕抢新娘风头，就如约前往美味思餐厅。
　　嗬，好气派呀，百十号人在大厅中，熙熙攘攘，人头攒动。新郎、新娘左右应酬。新娘穿一件织锦缎大红棉袄，头上别一朵红绒花，还撒些金纸屑。
　　脸上明显化了妆，耳朵上晃着亮闪闪的金耳环，脖子上挂着金项链，虽看不出有新娘子那种令人陶醉的羞涩，倒也笑意盈盈，落落大方。
　　跟新娘子比起来，新郎就显得过于随便，一身软塌塌的廉价西服，上衣和裤子还不是一套。上衣深灰，裤子浅了点。里面的衬衣是灰不溜秋的小格格，搭配起来，极不精神。
　　还没系领带，好像是临时拉来帮忙的。幸有胸前的红花及红花下缎带上写的＂新郎＂做证，才没让他泯于众人。但那红花又极像是滑稽演员的道具。
　　方芳被新娘带到座位上，就忙着去应酬别人。大圆桌边围坐了整整十个人，她睁大眼睛看来看去，也不认识一个。落下座来，
　　扭头看大厅那边，好不容易发现了姬红，在另一个女宾客桌上。姬红也正好扭过头来看她，她们相视笑笑。
　　虽只隔咫尺，却似相隔天涯，谁也不好意思越雷池半步。
　　男宾客大概有七、八桌，老的、少的、中年的、青年的，都有。她只见黑压压一片，没发现认识的。
　　宴会开始。圆桌边不认识的人，借了这酒、菜的媒介，暂时成了朋友。东扯葫芦西扯瓢，没话找话。天南地北，话题无所不包。
　　若一个座上有一个能侃的，这一桌人都沾带着有无上的荣幸。菜味儿过咸，鱼发臭。黄瓜做成黄瓜酱。一桌菜，凉的上完，上热的，就只一只鸡能吃。
　　酒过中巡，新郎、新娘敬酒。两只酒杯刚从上一个人嘴里退出，就又塞到下一个人嘴里。轮到方芳，她只觉酒杯上满是细菌。
　　但＂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这中国的古训，她牢记在心。何况喜酒岂有不喝的道理，闭着眼睛一仰脖，喝下。
　　不管菜好菜赖，不管肚饥肚饱，盘子渐渐底儿朝天，酒也喝到七、八分。人们纷纷起身离去。方芳也起身到大门口。
　　嗬！姫红、吴大鹏、陈道真、张志林、黄健，都先后站到了一起，只等新娘一声令下，开往新房。终于人都走尽，新郎、新娘钻进出租车，同学们倒乐得坐两轮车，双腿驱动。
　　到得楼下，一对新人已站在楼门口迎候。这几个人叽叽喳喳，一窝蜂地涌到房里。房间一室一厅，加厨房统共才三十来平米。
　　卧室一床，一组合家具，一彩电，一洗衣机，一电风扇，塞得满满当当，活像储货仓。
　　客厅一圆桌，一圆圈沙发，小得连从沙发上站起，腿都得蜷着。站是没地方，只好都挤坐在沙发上。
　　＂金亮亮，讲讲你的恋爱史。＂陈道真忽闪着大眼睛说。
　　＂什么恋爱史，这叫闪电式。＂吴大鹏接着说。金亮亮一听，笑道：＂你是什么式？＂
　　＂他呀，马拉松式。＂方芳接口道。
　　吴大鹏脸红了一下，马上反驳，＂你呢？方芳。＂
　　方芳没想到对方会来这么一下反击，只好笑一笑，掩饰不快的心情。
　　＂喝茶，喝茶。＂新郎往放了茶叶，摆好的杯子里倒水。
　　＂金亮亮，你若是不结婚，没准儿我会把陈道真介绍给你。他才跟女朋友吹。＂黄健喝得有点多了，说话不照趟起来。
　　陈道真上去给黄健一拳：＂你别给我胡扯。＂他既不好意思，又生气，又不知该怎么说，急得身子直扭，脸红得像公鸡。
　　＂不说了，不说了。现在我正式宣布：本人信奉独身主义。＂陈道真口气有点儿当真地说。
　　＂说说看，为什么信奉这个？＂张志林问。
　　＂我已经不纯洁了，不能再去玷污别人。＂陈道真说话总那么逗。
　　＂先生们，女士们，别在这儿磨牙了，让这对新人唱首歌怎么样？＂姬红总像大姐姐，走到哪儿，都要维持一下秩序。
　　＂好！好！＂大家一齐欢呼起来。
　　金亮亮也不推脱，大大方方唱起来：＂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新郎嗫嚅地接唱：＂绿水青山带笑颜……＂
　　卧室的门框上贴着一幅对联：＂情真意切双飞燕，叶茂花红连理枝。＂ 横批：＂百年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