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梅子和她的同学

　　梅子和她的同学
　　和梅子一起喝茶，粗茶，拿出来就泡，简单。梅子和我一样，对茶，怎么喝都不讲究，带了颜色的水而已。梅子说，上学时她就这样，整天大大咧咧的，什么都直来直去，对有男生拐着弯喜欢她根本察觉不到。现在，梅子和我说起这个曾拐着弯喜欢她的男生时，除了感慨，同学三年没有一丝回忆可供落脚。
　　梅子和我形容现在的他，一袭风衣，一顶礼帽，像电视剧《上海滩》里的许文强。有一天和同学们吃饭，这个许文强突然蹲到她的眼前，扬着脸，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就是想好好看看你，你比上学的时候都好看，哪天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梅子说，当时自己愣在那儿，不知所措，莫名其妙的同时，觉得这个人怎么如此唐突。出于礼貌，梅子当时只是笑，然后借个引子赶紧回到同学中间。
　　那天之后不久，梅子出国了。在国外，她才听说，他得了癌症。对着她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是他刚刚被确诊得病后不久。梅子很懊恼，知道是这样，出国之前，怎么也是有时间一起吃顿饭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个饭怎么吃呢。几十年之后，一个大活人仿佛从另个人间蹦出来，突然就冲着你说出那样的话，知道是突然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有许多旧情。而且，男女有别，真的如他所愿坐到一起，他眼中的情，她没有，说什么呢。
　　在国外期间，梅子一直和他保持语音联系，撇开一切，同情也是情吧。
　　梅子和我回忆，知道他生病之后，再回忆他看她的眼神，就有了不一样的理解。梅子说，那天他虽然是笑着和自己说的，但是，现在想来，主要情绪应该是笑容背后的忧伤吧。对，是忧伤。梅子说，你细细品，有些常常在人前笑的人，它的背景真的是忧伤。
　　看起来大大咧咧的梅子说到了我的心里。有时候，心思是藏不住的。母亲去世那年，有天照镜子，无论怎么看，脸上都是一脸化不开的忧郁。梅的同学，在一纸绝命文书之前，会是何等的悲伤也是不难想像。
　　梅子有空就会和我说起他的这个同学，口气里满是惋惜。这个同学的生平坎坷，年轻时打架，给人造成重伤入狱，在狱中表现良好，出来之后在工作不好找又无家可归的情况下，一个在狱中比较看好他的警察为了解决他生计的难题，以请求的名义，帮助他照顾身体不便的老父亲。
　　因为照顾得周全，警察的父亲去世后，警察便把父亲的房产给了他，使他不至于流离失所。梅子说，这是一个不坏的人，原本是有妻有女的，一场架把家也打散了。
　　梅子说，姑且相信他上学的时候真的喜欢过自己吧，我也想在他临终之际做点力所能及的成全。他只想和我说说话，那我就听好了。还好，他也不黏人，挺男人的，从不在我面前卖惨。
　　我也觉得梅子的这个同学不错。他说的那些梅子上学时候的事，梅子都不记得，他却如数家珍一般一一道出来，他甚至能说出梅子那时候穿的裙子的花色。这些回忆对梅子来说也是珍贵的，如果他不说，梅子也不知道，年少的时光中，自己曾经那么的美过。
　　梅子说，他的这个同学只说他的那一部分，说的过程中甚至不求梅子的参与，只是对着现在的梅子说着过去的梅子，像和一个新朋友说着老朋友，根本就不是一个人。梅子不介意，自己何尝不是这样想过，一个身体里住着很多不一样的自己。
　　梅子说，人生真的是很短的，一些事，看似平常，到了某个时间，就是来不及。多少想说的话，想做的事，都因为来不及成了人生永远的遗憾。她的这位同学，给还有幸活在世间的人上了无比生动的一课。
　　梅子甚至在他最后的时光都没有通过手机见她的同学一面。原因是，他不见。他说，那一天就恰好，他们见的最后一面，是疾病还没来得及摧毁他。
　　他和受梅子委托去看他的朋友说，不见了，能把自己最好的样子留在梅子的心中就足够了。临终之际，他说话不避讳，喜欢就是喜欢。梅子也不介意这样的喜欢。都说，死了死了，死了就都了了。
　　这样说话的梅子，端着我递过的茶。你说，这人活着，明明是靠水，偏又弄些花花草草进去。白水多好，无味又清澈。最好都活得清心寡欲，最后的时光在庙里度过。如果这样，他离开的时候，会少些痛苦吧。
　　这不是我能回答的问题，也是很多人不经意间就会有的疑惑。从来都是，这人生，哪有什么假设是完全成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