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山药情拳拳赤子心

　　我是吃山药、拌炒面长大的。在我的记忆中山药蛋是我每天必备的饭食。假若有一天吃饭没有见到山药就好像缺少了什么似的，山药的吃法是多种多样，山药丝、不烂子、山药烧馍馍、捣馕糕、磨擦擦、山药疙瘩、山药块垒、山药凉粉、山药粉条。总之煮山药、炒山药、烩山药、蒸山药、烧山药等，林林总总，百吃不厌。
　　小时候衣食困乏，吃得少之又少，夏秋有蔬菜，一到冬天，天长日短，往往只吃两顿饭，晚上常常感到饥饿，就把山药切成薄片放在炉盖上烘烤，焦黄的山药片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吃的津津有味。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糠菜半年粮，人们经常吃烩黄菜、喝莜面糊糊，吃一顿蒸莜面就幸福美满，白面大米，鸡鸭鱼肉更是奢望。不管吃什么，总离不开山药蛋，离开山药蛋做不成饭，任何饭菜里山药蛋总是伴随左右，须臾不离，成为静乐人日常饮食中必不可少的主要食材，被乡亲们视为＂金疙蛋＂。
　　＂山药蛋＂有很多名字，马铃薯、洋芋、土豆等等，山药蛋就是山药蛋，静乐人总乐意这样称呼叫它。初读毛主席《念奴娇·鸟儿问答》是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正月里我大姑从原平回家看望我爷爷，教会我背诵这首词，词中的意思在我的脑海里是模糊的，可那句＂土豆烧熟了，再加牛肉。不须放屁！＂倒是浅显易懂总也忘不了。从此以后，我知道了山药也叫＂土豆＂，与牛肉炖煮是人间美味。
　　我虽是县城里长大的，但对山药的耕种和习性耳熟能详、了如指掌，自然对山药也倾注了诸多情感。山药从耕种到收获需要经过春天的艰辛播种，夏天的阳光雨露，才能有秋天的殷殷期盼，在整个过程中要有切籽、播种、锄禾、收获诸多环节。我家房后是生产队的山药窖。山药下种前，要准备山药种子。到了耕种山药的季节，二三十个女社员围在山药窖周围。在春天温暖的阳光下，忙忙碌碌地把一个个滚圆的山药用刀切成一块块带种子眼的山药瓣儿，他们是那样的幸福，一边叽叽喳喳、说说笑笑，一边忙碌工作，享受着快乐。
　　播种山药时常常是三人配合，年长者掌犁吆喝着耕牛犁开黄土地，年轻人把粪土洒在犁沟里，婆姨猫倒腰双手不停地把山药子瓣一步一颗均匀适中地丢在田壕中，等到下一犁时旋起的土就会盖住山药籽。一场春雨过后，山药幼苗顶破泥土，露出两片鲜活的嫩叶，在和风细雨中，在阳光普照下渐渐长大。待到山药苗齐楚楚地茁壮成长起来时，紧接着就开始锄草了。俗语说＂山药开花结圪蛋＂，在山药开花前后一般需要锄两遍草，因为开花时正是孕育果实的时候。夏天烈日炎炎，当你漫步一块块长满山药的田间地头时，就会看到那一簇簇山药在肆意地舒枝展叶，郁郁葱葱、蓬勃茂盛，把土地覆盖的满满当当、严严实实。山药开花时，放眼瞭望白色的、紫色的花儿弥漫着四溢的芳香，和泥土的气息在风中轻轻摇曳。勤劳的社员们戴着草帽，罩着手巾，顶着暑热一边给锄草，一边把山药蔓根部裂开的缝儿用土覆盖住，庄户人叫＂拢山药＂。
　　寒露前后是起山药的最佳季节。记得在农业社时起山药非常红火，男人们用镢子刨，女人、老人、小孩跟着捡山药，拾蔓子。欢声笑语洋溢在人们的脸上。看着地里堆得小山一样的山药蛋，每个社员心里都估摸着到了下午会分到多少山药。晚上收工回家时，老的小的，布袋背的，箩头担的，骡马拉的浩荡荡地运回家中。土地下放以后，大集体时起山药、分山药的热闹场景再也找不到了，变成了一抹激情回荡，充满情思的童年美好记忆。
　　有一年秋天，我到牛家会姑姑家里帮忙起山药，其实是为了吃地里的烧山药。因为地里离家很远，农民们又要收割庄稼，又要刨山药。为了节省时间，中午时分有人继续刨山药、捡山药、送山药。有人则拾掇附近的干树枝、干枯的蒿草烧山药，熊熊火苗伴着浓浓青烟飘荡在深秋空旷的山野。表哥的四爷爷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用他那褐色的衣衫在火堆边不停地煽动，嘴里还吹着悠扬的小调。火堆随着柴禾的燃烧发出一阵脆裂的爆响。一会儿，只见四爷爷用木棍翻动烧得焦黑的山药，不时还把较小的山药用手去捏一捏，看是否可捏动，如能捏动就说明山药烧熟了，就可以吃了。于是地里干活的不管是收割庄稼的、起山药的、放羊的，只要是在附近干活的人都会不约而同地来到火堆前分享吃烧山药的那份快乐和惬意。
　　人们有的会把山药外面焦黑的外皮剥掉，用嘴边吹边来回换手，去吃里面或白或黄沙软疏松的山药。因为刚烧熟的山药是很烫手的；有的把山药在山药蔓或石头上来回擦擦就会露出黄澄澄的硬壳，真是色味俱佳，那焦糊的味道，别有风味，令人垂涎。人们顾不得烫手烫嘴，一阵风卷残云，大快朵颐后，往往会席地而坐，或躺在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土地上。天高云淡，和风吹送，不凉不热在丰收的美妙景色里，不知不觉与天地融为一体。
　　如今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大鱼大肉也走上寻常百姓的餐桌。可我还是怀念在山坡野地起山药，烧山药的情景，回味山风中吃着烫手的烧山药，享受那种在旷野中回归自然的轻松和快乐。刚挖出来的山药带着泥土的芳香和蒿草的气息是那样的新鲜，紧张的劳动过后在柔和天地间心情和身体突然放松下来，使人胃口大开，吃烧山药的感觉是那样的甜美。令人回味无穷，欲罢不能。
　　别的薯类冬天冻了以后一般是不能食用，而山药蛋在土地里冻了以后照样能食用，而且味道独特。春天大地回暖，人们把解冻以后变得软绵绵的山药洗干净，挤去多余的水分煮熟，虽然看上去变得黑不溜丢，可吃起来却别有一番风味。还有的人家把冻山药洗净，切成小块在阳光下晒干，然后磨成山药面跟莜面或高粱面搅合在一起，压成饸饹或包成饺子，外面看去像煤一样黑且油亮油亮的，可吃起来更有嚼劲，更加筋道。
　　静乐盛产山药蛋，而且产量很高，人们把这种普通的作物当作增收致富的帮手。由山药派生出的＂土豆花开＂观光旅游、＂土豆宴＂已成为人们脱贫致富奔小康的一种新途径。据说山药蛋原产南美洲安第斯山区，人工栽培最早可追溯到公元前5000年到8000。漂洋过海传入我国已有五百多年的历史，现在已培植有紫色、红色、黑色、黄色、七彩等诸多品种，山药蛋不仅成为人们餐桌上的食物，也成为人们的一种精神寄托。
　　又到金秋，望着一望无际山药田，心情是那样的舒畅，不由地勾起了我对山药的悠悠情思，以及对孕育山药的这片土地的深深眷恋，还有对辛勤耕耘培植山药的一代一代农民的无限敬仰。农民们普通朴实的和山药蛋一样，他们生长在黄土地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辛勤耕作，勤俭节约。不羡慕富贵，不奢求享受，随遇而安，坦坦荡荡，活出了真正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