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吃过的拉面

　　最近打开手机满屏的＂拉面哥＂，拉面哥三块钱一碗的拉面十几年没有涨价。
　　三块钱一碗的拉面我十几年前，我屈指一算应该是二十多年前了，二十多年前我也吃过。那时候进城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吃上一碗拉面。
　　上了初中，那是很不一样的，仿佛已经和小学划清了界限，自己不再是那个小学生了，摆脱了那个该死的＂小＂字。那种叛逆，混乱，迷茫，激愤的青春期让人陷入其中无法自拔饱受甘饴，以至于最后摇摇欲坠，不堪。
　　那一天我特地戴了一副眼镜，枣红色的金属镜框，漆面略有斑驳，有三处磕掉了一点漆，我用红色彩笔盖住了那三个银灰色的金属点。两个塑料鼻托已经被众人的油和汗腐蚀成了焦黄色，油和灰夹杂着几根绒毛混合在一起粘附在鼻托的反面。
　　这是我借来的一副眼镜，这副眼镜是我前桌郎健的，因为他刚配了一副新眼镜，所以这副眼镜就闲下来了，被很多同学借用过。等到我这里时眼镜已经没有镜片，只剩下了一副镜框，这倒是合了我的心意，反正我也不是近视眼。
　　这次进城我要买一条红色的牛仔裤，但我始终不敢咽下这个秤砣，当然我不是说自己是王八，我只是要说我并没有铁了心要买一条红色的牛仔裤，因为穿一条红色的牛仔裤那真是太酷了，我始终无法突破自己最后的心理屏障。
　　酷这个字现在是有点土，但在二十年前没有比酷更酷的字了。酷已经是一个人时尚的极限了，何况前面又加了一个太字。
　　那是我第一次不在父母的陪伴下进城，站在村后大土路上的人越来越多，本来是和村里同年级的几个小伙伴约好一起进城买衣服的，最后吃一碗拉面回家，或者说主要是吃拉面，顺带着买衣服。
　　可等公交车的时间太长，进城的人越积越多，由于天气酷热，我们都集中在路边的树荫下，也有一些蹲在墙根下。有几个高年级的学生从村里的胡同拐了出来，径直向我们走来，虽然上了初中，可上面还是有比我们大的学生，比如高中。这几个高年级的学生因为和我们都是一个村的所以并不陌生，但显然他们并没有把我们这群小鬼放在眼里。
　　他们先是把我们从树荫里挤了出来，然后开始对我们动手动脚，我的眼镜首当其冲成了稀罕物，被他们有礼貌地＂借＂了过去，臭美起来，看样子并没有要还的意思。
　　正在我眼巴巴瞅着无计可施的时候，本家一位没有出五服的大哥从胡同走了出来，我俩名字的前两个字一样，所以感觉还是很亲近的，他来到了人群中，我叫了一声大哥，他点头向我微笑。刚开始他并不知道眼镜是我的，他一把夺走了眼镜，戴在了自己的脸上。马上又摘了下来，他那粗壮的大拇指从镜框中间穿过大叫了一句：没有镜片啊？这谁的眼镜？话音未落我大喊一声：我的。
　　他把眼镜递给了我，我急忙接过镜框，掐在手里，把手背到了身后。他开始和那些高年级的学生说笑起来，已经有人开始给他递烟了。
　　我们几个人依靠在墙上傻傻地向西观望，远处一个小绿点若隐若现，我们都兴奋了起来，起身来到路的中间，准备抢占上车的绝佳位置。
　　突然我有一个不好的预感，这是第一班公交车，跑到我们村这里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我看了看周围，本村等车的已经有十几个人了。
　　车晃晃悠悠在土路上不停地左右摇摆，行驶到一块平坦的路面时，我发现车里面已经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车还是停了下来，车门打开，售票员跳了下来手臂挥舞着：上！上！。只是上了四五个人，售票员已经上不了车了，她在车门口大喊：挤一挤，往后挤一挤，挤挤都就上来了，这个中年妇女用肥硕的臂膀推搡着门口这几个人。最后只上了五个人，售票员的脸贴在车门上表情呆滞地看着站在原地的我们，车在尘土中渐渐消失了。
　　炙热的阳光让我们很快来到了树荫下，那一拨高年级学生挤上了汽车，我们开始轻松起来，互相打闹，开起了玩笑。有人提议去西边的那个村等下一班车，虎子说：没事早上第一班车人多，第二班车人就少了。
　　我戴上了眼镜。红色的边框让我有点不适应，感觉像从一个画框中窥探这个世界。很快我感觉到了这个＂画框＂的异样，我摘下眼镜，发现镜腿上的一个螺丝不见了。我发动小伙伴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这倒是打发了无聊的时间，很快第二班公交车缓缓驶来了，第一次我们坐上了公交车，站在车上我们彼此的目光在人头中闪烁，活泼的我们并无太多话要说。
　　我把眼镜装进了裤子的口袋。
　　公交车从起点到终点差不多要途径七八个村子，大概走到一半的时候就人满为患了，这次的售票员也是一个中年妇女肥胖低矮却很聪明。她从车厢后面开始有序地给我们排位置，丝毫没浪费一点车内的空间，我被安排在了车门旁边。这些售票员之所以这么卖力，大都是因为这些公交车都是私人的，丈夫开车，妻子售票，所以我们的终点站也叫个体户车站。
　　炎炎夏日，拥挤的公交车上五味杂陈。最后又上了两个小青年，售票员从车门的台阶处迈了上来，用她的肥臀挤压着我的胯部，我的大腿能清晰地感知装在裤子口袋里眼镜变形后的形状，想把眼镜拿出来已经是来不及了，已经陷进去了。
　　售票员说：不用停车了。
　　两个小青年站在车门口四目相对，坑洼的土路，车子晃动的厉害，我有点担心他俩会不会嘴对嘴亲到一起。而我们车上的人都被挤得死死地动弹不得，我的脚后跟已经离开了地面。只有这两个清瘦的小青年晃动的厉害，他俩开始把头面向车门，双手撑着车门两侧。
　　只是听说红太阳面馆就在个体户车站的周围，下了车，各种黑车司机，摩的司机，小商小贩涌了上来，我们从人群中钻了出来，开始寻找红太阳。
　　路的对面有一个横幅，红底黄字，上面写着＂红太阳面馆
　　＂。
　　我清楚地记得拉面的肉丁不是牛肉，是猪肉，我能闻到那种猪肉的腥味，肉丁下面是一勺豆瓣酱，虎子不吃香菜，他喜欢先吃肉丁，阿伟喜欢最后吃肉丁，我没有他俩这么极端，我开头吃一点，最后吃一点。
　　前几天和虎子在一起喝酒，他还说起了小时候一起吃拉面的事，他说我当时还要了一个小菜，那时候就看出我家已经开始要奔小康了。
　　上高中时，红太阳入住了我们学校食堂，我倍感亲切，可怎么吃都不是那个味了。
　　我拼命往面里加醋，因为醋是免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