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扶万游宝鸡县鸡峰山记

　　岐下（ UndertheQi ）按：这篇文章发表于1937年第3卷第2期《陕西教育月刊》，作者署名壹翁，即张鹏一（1867-1943），字扶万，以字行，出生于陕西富平，曾参与戊戌变法，其后开课授学，被誉为＂关中淹博士＂。在整理这篇文章的过程中，因文字由竖排改横排，对个别标点符号略有改动；文章字句尊重作者所处时代的习惯，保留原貌，未作改动；如遇明显错字，则用［ ］标示出正确的文字。
　　宝鸡市鸡峰山
　　游宝鸡县鸡峰山记
　　壹翁
　　民二十六年五月四日，春暮晴暄，人事稍间，时北平研究院考古主任徐君旭生，率同人在宝鸡斗鸡台左近，为考古工作，临行以鸡峰胜境，相约前游，南京古物保管驻陕分会黄君仲良，亦愿同往。乃结伴各带服役一人，备办行李，于本日上午九时，乘人力车至龙海车站，考古会干事李君印唐来送，十时，备二等三等车票各二张，二等车垢弊不洁，盖临时通车，又经双十二变后无从预备也。十一钟车开，经咸阳兴平普集武功郿县虢镇，先后停车，入春雨少，沿路麦苗仍待好雨。武功车站以北里许，见农林专校在原上，其前皆苗圃，苗只尺余，车路以南，时见渭惠渠东西行，距路近者，几与路平行相接，此皆十年前无也。下午九钟，至宝鸡，时已昏黑，下车后，上坡行里许，至东关，住小旅馆，喧甚，仲良别宿他馆，出卖食物，味劣不能饱，另买鸡子锅饼充饥。
　　次日早，同仲良入城，到县政府，见钱范予县长，告以此来参观考古会之发掘，将有鸡峰山之游，能派团丁照料否？据称如前往，当派保卫团护送，定期后，请以函告。留食早点，即辞出。县宇宏阔，后负高原，气象豁然，城内东西街，阔二丈余，市房整饬，中央军驻城中，城门有兵把守。至旅店，开昨帐。同仲良各雇人力车一乘，十五里至斗鸡台，价一元，另一车推行李，价八角。车夫河南孟津人，年近四十，体干壮健，自言曾入胡景翼之军队，来西安已数年。车路行旧驿路，绿火车道南边行，北即贾村原，路旁麦苗畅茂，润气宜人。行约十里，逢姻姪钟德昌骑自行车来，见余下车云，徐旭生先生来接，余遥见其步行同仲良下车前迎，谢其雅意，旭生言日昨来接，而未至，故今又来。因坚请余二人乘车前行。行数里至办公处，即陈宝夫人祠，土人名曰娘娘庙，门外小匾书＂古陈宝祠＂，门内殿前匾书陈宝夫人祠，何君乐夫所书，并有跋文叙陈宝祠之事。
　　何君乐夫陈宝祠跋文：＂陈宝夫人神话，据史记秦本纪起于秦文公十九年，距今已二千八百八十一岁，在我国各神祗中，除天地及灶神以外，当以此为最古。秦汉为之立祠，天子尝遣使致祭。同人据遗迹推测，祠之古址当离今祠不远，或今祠即占古祠址之一部，亦未可知。因记于此，以使世之好古者得所参考云。
　　中华民国二十四年五月三日陕西考古会工作组同人敬志＂
　　此祠大门三间，旁一小门，出入由之，大殿三间，两厢各一间，钟楼一间，西厢南连一小间，后有土窑数间，祠本改设小学校，以考古会借用其地，现学校已迁移他处。余同仲良住大门三间房内，大殿为食堂器物储蓄之地。西面庙壁，画秦文公十九年，鸣鸡雌雄，为二童子，化为陈宝故事，详史记正义隐晋太康地志。秦文公时，陈仓人猎得兽，若彘，不知名。牵以献之。逢二童子，童子曰：此名为媦，常在地中，食死人脑。即欲杀之，拍捶其首。媦亦语曰：二童子名陈宝，得雄者王，得雌者霸。陈仓人乃逐二童子，化为雉，雌上陈仓北坂为石，秦祀［祠］之。  旭生祝钟楼小室，余办事诸人分住。厨房在后一土窑前，保卫团派一丁负枪保护，祝西一厢房。台址高出北原之前，大车东来，穿隧道于祠后，台南面水田极望，南即为渭水，渭之南为马营镇，西入汉中至益门镇之大道也。遥望数峰高耸云汉，峭如剑插，即鸡峰山也。台以北，少东，有旧墉，横列东西，高一丈五尺，长二十丈，下阔五尺，县志不列，土人亦不知名，旭生以为陈仓县故城遗址，魏郝昭所守，诸葛亮所攻也。而县志以陈仓县址在台西二里许，北原之中，城址四周皆在，然甚小，今存其说以待考。是日，早七钟食早餐，以考古工作，早餐后即出发也。食毕，同往台东里许，参观所开各坑，凡六处，白君万玉，引绳测量，龚君元忠，摄影留真，余人记录各坑方向浅深，各器物品名目，种类件数，今不备录。参观后，由旭生引导，东行里许，观灵泉寺，后有金大定四年礼部牒文，刻石，在寺后壁上嵌镶，已缺上左一角，宽一尺七寸，长一尺三寸，原文录下，以县志不载此文也。
　　文共二十八行，阅毕，属从人明俊拓数张，石旧无护垣，旭生数年前见此，恐为樵牧毁坏，以砖砌其三面，高五尺许，拓工仅能容身，拓时甚费时也。寺由西边小门入，内正殿三楹，前殿同，西厢三间无面墙，东有小房三间，为住持之人居室，今河南工人歇其间。东南有钟房，据旭生言，钟为明万历时物，杨姓甚多，无戴姓，今其他［地]戴姓为大族，地名戴家湾，杨姓亦有人而不著也。时日已西昃，即归，夜卧甚适。是日，由仲良函钱县长，代雇花竿二乘，派团丁数人，护游鸡峰山，至晚不得回音。
　　六日早餐后，以昨函无消息，同人商定，雇驴四头，游石鼓山，观石之所似鼓者，以证石鼓之由来。再西行，观姜城堡古陶片，推测姜姓之根据地。徐入县城，观金台观，东岳庙画壁。议既定，旭生雇驴南行，明俊叶某从，绕台下稻畦小径东行数里，至渭河北岸，乡人引河水开渠，宽三四尺，深二尺，水东流，散入各稻畦，行人涉水而过。又踏沙半里许，有桥，架渭水上，以木为方架，以次相连，上覆高粱藁，填沙土其上，长百余步，宽五尺余，仅容人马行，此桥每岁十月架成，次年四月初拆除，以夏间水涨，桥不能存故也。桥为乡人所修，过者每人出一大板。大板者，民初年，四川所铸之二百文铜元，流行于陕南，充斥宝鸡境内，今法币一圆，换大板六十个，六大板，换法币一角，一大板，抵省垣十枚铜元票而有赢也。过桥数十步，道旁一石，高三尺，上迳二尺，下迳五尺，色黝黑，似鼓形，今日实存之石鼓文，当时取材于此等石，可知石鼓所在地矣。仲良属余立石旁，为摄影。按陈仓石鼓流传，唐人苏勉始记其事，韦苏州韩退之始为之诗，而宋欧阳公集古录详叙其由来。至石鼓文出于何时代，人自为说：以为周成王时者宋董适程大昌等  。以为宣王时者唐人多主此说  。以为宇文周者金马定国  。以为刘汉时者偃师武亿  。以为北魏世祖时者俞理初  。以为秦文公时者宋郑樵  。余近主郑氏之说，近人曼殊震钧亦主此说，见所著《天咫偶闻》。顷马叔平氏著《石鼓为秦刻考》，以为秦献公时物，而不主张为秦文公。长沙郑业斅氏有《石鼓文书后》，主张为秦文公时物，而以石鼓为文公获若石于陈仓北坂城祠，以一牢祠，命曰陈宝，合陈宝石鼓为一物，独为创论，而与事实相去甚远，今不取。考石鼓在唐时，犹散弃于宝鸡县境之田间，则为秦都雍时之地，文记田猎禽鱼事，字兼篆籀，与秦篆相出入，定为秦文公时之创作。考史记秦本纪文公三年，东猎至于汧渭之间，去今石鼓山不远，田猎专系于文公，则其猎事，当时必甚张大，故史特书之，而撰刻之石鼓，非常之制作也。刻石之事实始于此。周代无刻石之作，穆王坛山刻石，或偶有其事，而他无闻也。秦刻石鼓，开其先声，此后诅楚文继之，至始皇时登山刻石，峄山琅琊泰山，刻不一刻，且有刻之于石权，传其诏辞者，故敢断石鼓文为文公时物也。为诗歌以张之。时德昌骑自行车由北来，言县政府派团丁数名，坐兜二乘，到斗鸡台办公处，即昨致信钱县长，今来照应也。命德昌回，取游山用具，由舁夫抬至石鼓寺，作鸡山之游。留一马，为旭生乘。前行里许，同人至石鼓寺小留。石鼻城在寺南里许，东坡有石鼻城诗云：渐入西南风景变，道边修竹水潺潺，今犹是也。时保卫团长秦伯瀛，率团丁六人，负枪在寺，已先到，寺荒残，仅大殿三楹，无门窗，一钟履地，乃嘉庆十五年铸成。在寺候至二钟余，日已下午一时，舁夫方到。余与仲良分乘，过一溪，南有水磨房多座，引溪水激轮磨麦为粉，乡人以麦至，每磨一斗，磨房取麦粉一升为租课。沿溪南行，溪水出山谷，名茵香河。行数里，地势逐渐高，山石露列，湍瀑处处皆然，一石瀑高三尺许，激流青石上，飞珠四散，洗耳澄神，恍然作世外观，知入山已深矣。又数里，至苟家滩，人家数十，有道观一座，极修整，入憩其中。秦队长属守庙人烧水作粥，时未备食物，出纸币二，买乡人米面，以包谷面作稠粥，人食二碗，篮中有煮鸡子，分食二枚。时日已三时，起行，路益高，径愈险，舁者疲惫，惮于登陟，余下舁步行，险径多似华山苍龙岭．仅容一足，两旁深沟绿草弥漫，险境亦奇观也。溪流既尽，鸡峰在望，石岩千仞，青松如染，五峰连接，惟耸峭丛聚，不同华山之方峻正大耳。日色渐暝，山路崎岖，余疲乏，明俊叶兰掖余，时行时止，而诸人前行，余益落后。见山上灯火，知去山下不远，庙宇在即。秦队长久候，遣团丁来接：至庙前，过黑虎桥为极险处，两石中裂，容一人行，桥长十余步，宽不及一丈，下为绝壑，行者左手扪石而过，不数武，又一桥，亦然。去冬双十二之变后，变兵十余人，提凤翔县富人原张姓二人。至鸡峰窝藏，撤去桥板，人不能至，历月余，乡团登山捕击，以天寒雪深，后援不至，匪西逃走，被提之张姓，死于匪手，此近事也。余至庙，夜已七时，庙祝田姓。秦队长在庙布置卧地，烧水煮粥，是日游客五人，县团丁六人，七区团丁由队长调来十人，并队长为十七人，共游客二十二人。山行饥乏．赖团帮做，始得食。庙宇破烂，余同仲良宿一小阁中，取扉支床，旭生宿小殿中，无板可支，铺被于地而卧。秦队长与三团丁亦宿小殿中，余人分住旁小房。是日行李未得预备，余带毛线单一幅，一织绒袍，夜取以覆身，山风冷吹，时有寒意。
　　七日，天甫明，即起，出户观山蜂直上千仞，壁立眼前，石崖万松，苍翠欲滴，昨日疲乏，至此精神一振，团丁起，烧水洗面食粥，山蔬一槃，乃团丁沿路所摘，有奶奶菜蕨芽椿芽漆芽诸名，味香而清。食毕，旭生仲良秦队长诸人上鸡峰，余止一小峰下，见桃花一树，盛开于万松丛绿中，临风艳逸，仙人眷属，别成一格。小峰形势如拳，下临无际，石骨磊落，高出地上丈余，中插铁鞭一，长八九尺。旭生登最高一峰，攀铁索而上。鸡峰最高处，其中险绝者有二处，用铁索引之而登一长二丈，一长四丈余。仲良上次高峰而止。峰悉石骨，大松生石罅中，有数围者。有铁铸小庙，高三四尺，铁雌雄鸡二，取陈宝鸣鸡之义，铁鸡皆高一尺余，一为乾隆十四年仲冬造，一为道光二十九年冬十二月造。有石室一，仅容一人，土人名唐王避暑处。山容至此，一览无遗．万松攒聚，石峰壁削，虬枝环生。欲饱看诸峰，徘徊小峰下久之。诸人连袂下山，各道所探奇迹，仍回庙食饮。考山下之庙，县志云龙宫寺，庙有康熙五年石壁，字多磨灭，有丁丑年铁碑。宽五寸，高三尺，厚三寸，知县古西阳祝邦龄撰文，广东雷琼道党居易书丹，训导门迪吉篆额。
　　按鸡峰山即陈仓山，为陈宝鸣鸡之事所由来，秦本纪云：文公十九年，得陈宝。封禅书云：文公获若石于陈仓北坂城祠之，其神或岁不至，或岁数来，来也常以夜。光辉若流星，从东南来．集于祠城，则若雄鸡，其声殷云，野鸡夜雊，以一牢祠，命日陈宝。汉书郊祀志亦言之。以陈宝若石，故辛氏三秦纪（见张介侯辑本）有陈仓石鸡之说，曰：陈仓县以山得名，山有石鸡，与山鸡不别，赵高烧山，山鸡飞去，而石鸡不去，晨鸣山巅，闻三十里，盖玉鸡也。此云山有石鸡，故陈仓山腹有鸡峰之名，今之鸡峰山也。宋时又名鸡爪山。东坡游宝鸡诗云：鸡岭云霞古——自注：县有鸡爪蜂，龙官寺——水经注又云：陈仓山上，有陈宝鸣鸡祠，今山无此祠，疑龙宫寺即其故址，隋唐以来，佛教盛行，因改祠为寺也。寺名亦见东坡诗，曰：龙宫殿宇幽——注详上——此皆鸡峰山龙宫寺之所由来也。下山，仍过黑虎桥东行，山坡陡甚，土皆沙颗，不能伫足，明俊叶芳两人，仍前后掖余行。山麓将尽，丛竹如林，枯草没膝，足履其闻，步滑欲跌。有奇石，大逾一亩，高立有喙上出，如鸡立状，疑所谓石鸡，鸡峰，当以此得名。仲良取镜摄影。过小溪，东北流，对面一山，浓绿数蜂，与鸡山等，中崖闻偏开白花，如匹练围山腰，似惜别留人，余诗留人叠嶂遮层层句所由作也。自此以下，路依山转，极平坦与昨日异，游鸡山者，此为大道，乡人每岁六月朝山，皆由此也。行五六里，至一汤房。名曰交龙庙，前有楼五间，上为正殿。院中有暹马草，毒草也，刺人如蝎螫。蒲公英遍开黄花，肥大为山外所无。少憩，起行，沿山碥路。时高时下。又过两岭，路渐平，余所乘一舁者，告病不能行，雇山樵肩舆，无应者，秦队长责其误行程，以己所乘舆护余，自步行，时出于无策，甚感其义。又数里，至燃灯寺，县志云：东南去县城二十里，元至大四年重建。歇一乡人家，秦队长之友也，留客意诚，为煮鸡子汤面，备午餐，屋极洁，想唐人田家留客之诗。时县中来人．以马接队长回县，自此分行，谢田家饭客而去。旭生已先行，仍回郭家崖，渡渭回斗鸡台，舁者行极快，时末瞑，到台上，犒团丁人一元，付舁夫两日费四元陆角，病者误事，扣其半日价。夜议定明日至虢镇。
　　八日早，六钟起，食汤点，拾行李，同仲良犒厨工人付一元。旭生东还南阳，同行，留明俊帮德昌工作数日，并付回时车费四元，别诸君，雇驴，驮行李，余三人步行，八里至卧龙寺车站，候宝鸡车来，时尚早．近游卧龙寺，正殿三楹，前有二间，四天王像，再前戏台，西旁新有三间楼房，正院中丁香二株，大逾拱把，枝出檐端，腊梅杉松石榴，大小与之同，数百年来物也。出返车站，宝鸡车来，买票至虢镇，时未十钟，寓西关新设一旅馆，人住一房，每日价五角。赴饭馆中餐，雇人力车三辆，赴南乡磻溪宫天王村，查古迹。古迹。由西关起行，入镇西门，穿街出东关，街宽广约二丈，旁有行人道，约丈佘，时逢集会，货物满街，人行拥挤，见闻殷之盛。出东门，南折数十步，东有龙王庙，地址高出丈余。庙内西南，依道旁铸一铁牛，向渭水而望，大如真牛，姿势极佳，系五行家言：牛属土，土能制水之义也。南行三数里，渡渭水，有桥同郭家崖，旭生步之，长一百八十步。渡渭南行，过村落两三，至磻溪宫，宫地势洼下，将至数十武，方见山门，两旁土原东来，至宫前，各结一大原头。宫当原下之中央，有巍然自尊之气慨，前门改悬县区立磻溪宫小学校一横扁，入门，有高台九间。砖砌坚密，高及一丈，上建楼九楹，再前为中殿，今为教室，殿前东西立长春真人成道记大碑，元代敕建也。中殿后为玉皇殿，殿前一小碑，明代所立，东为道德经石幢，八面刻，高约二丈，上履石顶二重，伟观也。时一教员招待，命从人汲院中井水，洗面烹茶，休息其中。念长春为全真门下龙象，马丹阳外，长春为巨擘，北至元都，西行万里，见元太祖于雪山，为道教中不可多得之人，在历史中亦有数之巨子也，今日宗门衰微，至其成道之地，无一门徒继其香火，而乡学占据其中，喧宾夺主，为之叹息不置！同玄奘大师之兴教寺门庭寂寂也。出东门行，一石涧从口来，宽约数丈，无水，磻溪以吕望得名，今吕望钓台在此东数里，名伐鱼河，水经注亦言之，岂磻溪两地一名耶？又东行过一土岭，岭头一松亭亭，名凤鸣岭，土人谓之邱爷晒粪处，亦长春故事，为之解颐。过岭下，土田肥沃，溪水环流。麦禾蓬勃，农居殷富，方朔所谓南山之下。亩值一金也。有诗二首。天王村西，有一大涧，自沙弥望，宽约半里，即磻溪也。水经注云：渭水之右，磻溪水注。水出南山兹谷，乘高激流，注于溪中，溪中有泉，谓之兹泉。泉水积潭，自成渊渚，吕氏春秋所谓太公钓兹泉也。今过溪无水．盖春时，上流农人截取溉田也。伺人以时已晚，未暇入溪访钓石。溪东距天王村不一里，在高坡上，即青峰山下院万寿禅院；有旧殿三间，形古朴，北面三间，墙上一梁，横列东西，作三间之用，为自来寺庙所无。记余幼时，见外家元陵堡南显神庙，系元初重修，其正殿前檐下，三间通用一粱，与此庙同，土人名其梁日蒿檐子．传为大蒿材，恐为神话之流；而其为大木，必宋时所遗，至光绪十八九年，庙宿山东流民，遗火毁庙，此梁化为灰烬。今此庙粱木，与之相同，其为宋元建筑无疑。入庙，观东面壁画佛像，而年久壁色尘暗，中坐一佛像，高四五尺，旁立侍二像略小，而静穆之致，极为表现；壁上半角毁裂不修理，将致倾圮。殿后正中壁上，有观音坐像，亦端庄可喜；仲良摄影，光线不合．甚费经营。出观庙外北面宋景德年粱鼎撰青峰山万寿禅院碑记，书丹者字形法柳诚悬，是日所过虢镇，磻溪，天王村之古寺，皆东坡在凤翔时所曾游；坡诗有七月久不雨，出祷磻溪，宿虢县，渡渭宿僧舍层阁诗。有五更起行至磻溪未明诗。有往阳平，憩于麻田青峰寺之下院翠麓亭诗。青峰下院，今天王村之古寺；而翠麓亭不可考矣。观毕，乘来车回，时逾四钟，至虢镇南城，欲游常宁寺，以军队驻守，不便往。入东门，观城隍庙，军人又阻止，仲良以南京古物保管会名义为言，乃得入；庙内房舍完整，颇似三原县庙，虢为旧县，置于隋大业三年，此庙当为隋唐之庙也。
　　九日早六钟，清旅店帐目，同至街中，食江米酒，冲鸡子，余乘人力车，至车站，同旭生仲良以车载行李，步行约三里，明俊回斗鸡台。八钟，宝鸡快车到，上车；十一钟，至西安车站，下车时；有张君在车路工程局任事，与仲良相识，代照料一切，又得检查行李证，即时出站．不致久候；是日天气甚热，入城，仝旭生至考古会．伸良分道归。
　　此行自西安车站，乘火车至宝鸡县，计程 里；历十时许；沿途诸县：如武功扶风．当民十七八九年，旱灾最重，居人流亡，卖妻鬻子者，比比皆是，无铁路以转输粟麦也。忆光绪季年，汴洛路成，陕人议接修洛潼铁路。以至西安；大吏筹修路款项。由田赋内，每岁亩加若干；而人民不明铁路利益，华州武功各县，群起反对，聚众抗官，华州烧学堂，武功人张某率众滋事，与地方官为难，铁路亩捐，为之停止。民国以来，陕西内乱不已，无暇议铁路事，以致旱歉连年，养兵征饷，民力不堪，户口耗散……今相去已六七年，路过村落，破屋颓垣，依然仍在；而地方人民稍见繁富者。皆铁路车站所在之地；故知人民，可与图成，难与谋始！一切新政，必由地方有识者，为之主持，方可徐收实效；又必有力者斡旋其间，始可推行；近数十年，陕西事事落后，铁路迟延，亦其一也。至考古方面；风翔岐山宝鸡眉县扶风一带，为周秦发祥之地，周初史迹，书册甚简陋；秦自襄公以后，霸业日兴，春秋传言之，而史记秦本纪：于秦之诸君，都雍，都平阳……建国设邑，征伐游猎诸事，每详记之。而其都邑居室，今在何地，诸家注释，只得仿佛，考证确实者，尚无事实可据。葬地亦一大事，史书惟言穆公葬橐泉宫祈年观下；而橐泉宫，注家言在雍东南二里，此为较显明者。余如文公葬西山，宁公居平阳，葬西山大麓；武公葬宣阳聚东南；宣公成公葬平阳；武公居平阳，葬雍平阳；德公居雍。而始皇本纪：后叙秦初诸君事，与秦本纪可互参考者，襄公文公葬西垂；宪公葬衙；康公葬枸杜；共公葬康公南；桓公葬义里丘北；景公葬丘里南；毕公葬车里北；康公葬车里康景间；刺袭公葬入里；躁公葬悼公南；怀公葬栎围氏；肃灵公葬悼公西；简公葬僖公西；惠公葬陵围；出公葬雍；献公葬嚣围；献公以后，为孝公，迁都咸阳，不复叙；其以上居雍居平阳，葬附近之诸君，凡十六人；其他皆在凤宝眉岐间，而不能实为今何地。自宋以来，凤宝眉岐，每出古金器，有关于周秦之历史，古董家但知重价，往往讳言所出之地．以致不能即其器所在地，证明史与地器之关系；近年大宗金器出现。疑其中必有出于秦代诸君葬地者；而事多出于偷盗，既失重器，又毁古迹，此为历史上之大损失！使以后无从致力，而欲考周秦宫室葬地确实所在，非据史书测验实地，不能两相符合。拟以后画分凤宝岐眉诸县地，为考周秦先世历史区域；逐细测量，标明史书所列各地名，查验发掘；并访查以前古金器名目，曾出于何地，期与史书所言，有无证据，积力量以为之，必有发明之事实。故考古一事，亦须专家积重力量以为之，苟得一二地址，证明周秦史事，足为学术之大贡献，未知何时能成事实也。因此次西游，附论及之。